江旬家遲牧年不是第一次來了,但每次進門都還是會感歎一聲:
“真大呀......”
挺好的房子,就是有點太空了,尤其是一樓大廳,除了角落裡放着一架積灰的鋼琴,就是沿着窗邊一排皮凳子。
之前他帶吃的來找江旬就是坐在這兒,從沒進過江旬自己的房間。
“你還真的在家做飯啊。”
遲牧年走到他們家廚房這,靠着冰箱的位置擺着用了一半的各種調料。
“恩。”江旬說。
他從進門以後話就變得更少。
隻是在遲牧年往樓上看得時候走過來,拉住人手臂:
“咱們就把一樓簡單弄弄就好,二樓不用怎麼管的。”
“二樓,是阮阿姨住的地方麼?”遲牧年回頭看他。
“對。”江旬說,聲音比之前沉了幾分。
他這樣落在遲牧年眼裡不可能不心疼。
江旬上學早,本身就比同班學生年紀還小一點,個頭也矮,不愛說話的性格正是需要被保護的時候。
可他現在卻隻有他自己,也一直隻有他自己。
遲牧年挺直背,把耷拉在前額的幾搓毛拼命往後扒兩下,撸起袖子後道:“好!”
“那就開幹!”
江旬不理解他這突如其來的精神頭,但心裡那點陰郁似乎被這股勁兒沖淡了些,看着他的方向點點頭。
遲牧年扛着個大拖把,去他們這的衛生間打了桶水,拎着東西在這裡裡外外打掃:
“窗簾拆下來丢洗衣機裡,你們家這個是網紗的,拆下來洗幹淨以後可以先直接挂回去!”
“我來拖地,江旬你把這桌子啊,闆凳都擺整齊一點,上邊灰全都抹一遍,咱倆這都快沒處落腳啦!”
“還有還有,你家有大剪刀麼,這些花盆裡的枝枝幹幹都要修剪,不然明年一到春天就得死!”
“哦對了,你那個房間,我不進去可以,但你得把裡邊那些用完的草稿紙、紙袋子都拿出來扔了,别說沒有啊,我都看見了。”
......
遲牧年對大掃除的熟練度多虧他爸。
遲北元資深宅男,平常除了上班,就是宅家裡研究編年史,累了就搞衛生做飯,要不然就擺花弄草。
就這生活模式,好像他這麼多年找不到對象也正常......
兩個人上午在遲牧年家忙活,下午在江旬家忙。
江旬家比遲牧年想象中的幹淨,但折騰一下午看起來還是比來的時候順眼。
到最後整個家煥然一新,幹幹淨淨的,就是忙一天的他倆從頭髒到尾。
尤其遲牧年,江旬不讓他脫羽絨服,他忘了帶袖套,白色的袖口全黑了,發絲撩起來的汗珠底下全都是灰。
江旬先是看着這個家發了會呆,再拎起遲牧年的袖口看半天。
皺眉道:“我回去給你拿肥皂搓兩下。”
“不用不用,這個拿水泡泡,随便揉揉就掉了。”
遲牧年挺不在意,随便往上卷一道,“反正每年都是要洗的。”
打掃衛生的工具比家具還要多的一樓大廳,倆小崽崽趴在落地窗上貼窗花。
起初遲牧年征詢過江旬的建議。
江旬說不想貼得太招搖,他倆就選了兩隻紅色小兔子。
一隻執着鞭子,另一隻懷裡抱着個棉花糖。
下午三點的陽光灑在這個家裡。
空氣裡再沒浮塵,紅紅的窗花從裡面一直透到外邊,倚着陽光打在人臉上也紅通通的。
江旬坐在窗戶旁邊,忍不住往旁邊去看,光亮飄忽,遲牧年軟糯的臉上因為外邊的光印上棉花糖的一角。
看起來很甜。
江旬盯那看了許久,舔了兩下嘴唇。
突然想吃棉花糖了。
好像隻要這個人出現在哪兒,就算是地獄都能開出花來。
遲牧年卻一下站起來,叉着腰站遠處看看,到最後滿意地點點頭。
環顧四周後對他說,“走吧走吧,都這個點啦,估計我爸已經在等着我們了。”
“好。”江旬收回目光。
兩人馬不停蹄地收拾地上的東西。
抹布髒得沒法要了,遲牧年幹脆一塊兒丢進垃圾袋裡。
咔哒——
一直緊鎖的門突然被從外邊打開。
阮婉婷穿着一身黑色羽絨服,慘白的臉看着比之前更瘦,長發被高高盤在腦後,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手裡拎了個箱子。
進來的時候先在門口頓了下,又瞥向窗戶上貼着的兩隻小兔子,最後才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們倆。
這幾年裡遲牧年一共見過江旬的媽媽兩次。
第二次是那天在江旬他們家門口。
和上次不用,那回雖然隔得遠,但眼見她來回踱着步子,反複拎起行李箱的拉杆,雖然焦躁不安,但起碼感覺還是個人。
這回具體是什麼說不上來,目光空洞,嘴唇顔色極淡,從頭到腳裹挾着一身涼氣。
像個活死人。
而且看向他倆的時候,目光像是透過他倆看到房子後邊去,好像他們在不在這都無所謂。
江旬下意識把身邊人護在身後。
心髒沉到谷底。
他知道,在過年前一天,阮婉婷回到這間房子是意味着什麼。
阮婉婷看了他一眼,擡眉看向被護在後邊,比他兒子還高一點的男孩,什麼都沒說。
隻是走到客廳旁邊,擡手把窗戶上剛貼好的兔子扯下來,在手裡對折之後撕得粉碎。
紅色的紙屑被丢在剛打掃過的地上,遠看像是塊攤在地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