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離：……

“老江，你人在哪兒呢？你爸電話都打我這兒來了。”

江予懷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推着行李：“我到康華了。”

“你到康華了你不和我說？害得我被你爸一通數落，非說我幫着你撒謊。”陳緘委屈。

“唉，可是你爸派去的司機說沒見到你啊，你怎麼回去的？”

“大巴。”

對面無語。

“你也真行。你爸都派車來接你了你不坐，非得坐那又颠又慢的大巴。”

“你就算不想坐他的車，就不能打個車？”

江予懷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閑逛，随口應了聲：“我樂意。”

兩人沉默了好久，陳緘在等江予懷開口，江予懷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江予懷：“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參加一中校慶，這件事除了助理和老姚，沒有别人知道，我爸是怎麼知道的……”

“唉，你别這樣想，說不定就是叔叔恰好……呃”就算陳緘想幫忙圓，都不知道該怎麼編。

江予懷撇了撇嘴，眼裡滿是厭惡：“既然他這麼希望我回去，那我就遂他的願。”

陳緘知道江予懷家裡的情況，也懂他對父母的态度，懶得多說什麼。

“随你。反正到了就行。你爸那兒……”

“别理他，我想一個人逛逛。”

“行吧，反正你到點兒了記得回去吃飯就行。你爸這語氣太兇狠，我怕我接受不了他下一輪電話轟炸。到時候保不住你，你可别怪我。”

江予懷勾勾嘴角，“嗯，辛苦你了。”

挂了電話的江予懷長歎一口氣，明明家就在這兒，可他竟然無處可去，多可笑。

空蕩蕩的廣場四面漏風，江予懷的大衣幾乎沒有任何保溫效果，他吸了吸鼻子，剛想認輸打車離開，餘光卻瞥見了對面咖啡店裡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予懷的腳步頓了頓，像觀察獵物般躲在許離的視線盲區偷偷觀察他。

“喂。”江予懷接起電話，“他真這麼說？”

他不悅的皺起眉頭，等他再擡眼時，原本站在那兒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本就一般的心情更糟了。沒等對面的人再開口，他就冷臉挂斷了電話。

“一天到晚冷着個臉，你在發什麼神經？八年就回來這麼一趟，你媽從上午就開始準備，親手給你做了一大桌子菜，你現在擺臉色給誰看？”江明看着兒子這副死樣，氣不打一出來，狠狠的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砸，轉眼就開始罵。

江予懷知道江明什麼德行，情緒極度不穩定分子，所以他索性當沒聽見，自顧自把行李拎上了樓。

倒是李林，這麼多年了，還是會被父子倆周身的火藥味嗆到。

聽到客廳的吵鬧，連圍裙都來不及摘就趕忙從廚房跑了出來。

李林一巴掌打在江明身上，“江老頭兒，你幹什麼呢！兒子八年了好不容易願意回來一趟，你就不能收收你的脾氣？非得把兒子氣走了才滿意？”

江明：“我這不是看他态度不好嗎，他回個家，一家子人忙前忙後的，你看看，四五個保姆提前給他打掃房間，供菩薩都沒這麼供的。他江予懷多大臉啊，這還不滿意？”

江明越說越氣，特意提高音量，沖着樓梯口連咳好幾聲。

可惜這招對江予懷沒用。

二樓一片寂靜，連個關門聲都沒給江明。

江明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轉身進了書房。

李林站在原地看着自家老頭兒固執的背影，擡起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向廚房走去。

江予懷自從高中畢業就去了英國。

今天是他這麼多年後，第一次踏進自己曾經住了十多年的房間。

房間的陳設絲毫沒變，屋内也是一塵不染，一看就知道李林經常找人來打掃。

江予懷冷漠的看着屋内的衣櫃、床、挂畫、書桌、擺件、鬧鐘……目光在它們之間掃了一遍又一遍，腳步卻遲遲定在門邊不願意挪動半步。

當年的記憶如漩渦般裹挾着他，好像隻要走進其中，這麼多年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國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都會被抹平……自己又會像當年一樣被牢牢困在這個沒有溫度的家中，身邊會突然冒出無數雙眼睛緊盯着自己，喘不過氣……

江予懷深吸一口氣，終是沒再停留，轉身下了樓。

“媽。”

“唉，兒子！”李林正在指揮兩位年輕女保姆炒菜，聞言驚喜的轉過頭。

“怎麼了？”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這次會回來參加一中校慶？”

“你們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航班号？”

“我身邊還有你們的眼線嗎？”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這些問題江予懷很想知道，可對視上母親希冀的目光，他刹那間有些不忍，還是沒能問出口。

江予懷覺得周遭空氣像被裝在了壓縮袋裡一般逐漸稀缺，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頓了頓，斟酌過後開口：“我今天……就不在家住了，公司還有好幾個視頻會議，以前的書桌太小了，工作起來不太方便……”

“方便的！你爸反正也沒什麼事兒，書房的書桌大，你用……”話說到一半，李林猛地停住，看兒子這副模樣，哪裡是真的因為書桌的原因，不過是不想待在這兒。

兒子還在恨我們。

李林懂了這層意思，裝作豁達的揮揮手，硬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也對，家裡信号也不太好，去外面住也好，至少工作不能耽誤。”

“哎呀，我先不和你說了，再聊下去紅燒肉都要燒幹了。”

“你别傻站着了，去等着吃飯吧，馬上就好。”

“嗯。”江予懷悶悶的應了聲。

他不知道李林有沒有落淚，也不想知道。

就算知道了，江予懷也不會改變主意，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