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洛杉矶帶着一絲淡淡的寒意。微風輕拂過街頭巷尾,搖曳棕榈樹發出沙沙輕響。江予懷倚着冰涼的路燈柱迎風站立,不由把大衣裹緊了些。
他伸出凍得發紫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反複摩挲了好半天,這才鼓起勇氣按下信息發送鍵。
江予懷:許離,你在哪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發送朋友驗證。
簡短的兩行文字是那麼刺眼,江予懷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苦澀,他右眼皮跳了跳,比外界更深的寒意從脊椎蔓延,好像怎麼也捂不熱自己的身體,細密的鈍痛感刺得他幾乎快要流淚。
“你怎麼來了?”
這幾天許離有事兒出門,所以特意委托楊絡銘時不時來照顧一下他窗台那盆可憐的瑪格麗特。
許離不擅長養花,以前也不是沒養過,隻是落在他手裡的花基本都活不過一個月,所以他秉着養了也是糟蹋的态度,自覺遠離了養花這一愛好。這盆瑪格麗特是Kyle給的,許離本來想拒絕,架不住對方硬要給,隻好勉為其難收下。剛來時粉白相間的花朵,現在已經被他養的又脆又焦,随手碰一下都能掉幾片花瓣。許離沒轍,隻好讓楊絡銘來試試,看看還能不能拯救一下。
誰知道楊絡銘還沒走到許離家呢,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在樓下蹲守的江予懷。
“你走吧,許離不在。”楊絡銘說。
江予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底晦暗不明。
“那我過幾天再來。”
“别來了,他去歐洲考察了,短時間内都不會回來。而且,他應該也不會想見你。”楊絡銘的聲音混着風聲,可一字一句卻如此清晰,“許離現在過的很好,你要是真為他考慮,就别來打擾他了。”
聽到楊絡銘的話,江予懷猛地停住腳步。
對面街道上商鋪不斷閃爍着的霓虹燈在他眼前被暈染成模糊的光斑。他雙臂無力的垂在身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迎面吹來一陣風,大衣失去人為包裹,下擺被輕松掀起,露出裡面空蕩蕩的輪廓。
才這麼幾天,面前的男人似乎比自己初見他時瘦了不少。楊絡銘想。
江予懷站在路燈下,影子被無限拉長。他仰起頭,呼出一口氣,忽然自嘲的笑了笑。直楞楞站了許久後才終于有了動作。
楊絡銘站在原地望着他單薄的身影越行越遠,直到消失在街角,這才搖了搖頭,擡腳離開。
“Ava。”
自打上次發生了那件事兒後,許離就把江予懷給删了,他估計是發現聯系不上許離,就輾轉到了Ava那兒,企圖從Ava處打探關于許離的消息。
不過在歐洲的那兩個月,許離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全身心投入工作,穿梭于各個城市,走街串巷,感受各樣的自然風景,體驗不同的人文風情,暫時屏蔽了一切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兒,也暫時忘卻了這段影響心情的插曲,直到回到洛杉矶,這才終于接通Ava打來的不知道第幾通電話。
“zephyr,你最近還好嗎,怎麼不回消息?”Ava的聲音裡滿是急切,讓許離心中泛起一絲愧疚。
畢竟是他和江予懷的事兒,不應該遷怒别人。
許離語氣不自覺柔軟下來,“我很好。前段時間去了趟歐洲,今天才剛到洛杉矶。”走出電梯,他彎腰撿起門口的快遞,又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包裝,一看就是Kyle送的。
自從他開始追許離,禮物就沒斷過。
許離有點懊悔,早知道當時不該一時心軟告訴對方自己的地址的……
Ava思索半天,開口道:“zephyr,你今天有空和我聊聊嗎?”
許離開門的動作遲疑了一瞬。
屋内,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可卻驅不散他心中的寒意。不過他很快緩過神,笑了笑,道:“當然可以。”
站在落地窗外,他仿佛渾身都被英國的雨給浸透。記憶裡倫敦的天空永遠陰沉,泰晤士河面上是怎麼也化不開厚厚的水霧,所有建築都藏在雨霧裡若隐若現。潮濕的空氣讓寒意更甚,它們毫無顧忌的鑽進人們的骨縫,加劇疼痛感。空氣中常帶着總也抹不平的那份陰冷。
而洛杉矶呢,一年四季,陽光永遠濃烈,哪怕是冬天,空中吹來的風都帶着暖意。溫暖熱烈似是成了這座城市的代名詞。
可為什麼。
為什麼他可以悠閑地在英國街頭漫步,而一到洛杉矶,整個人就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心悸,甚至連停息許久的幻覺都開始往外冒。
亂七八糟的記憶就像潮水将許離淹沒,任由他如何撲騰,都擺脫不了窒息感。
他強撐着走到書桌旁,在撥通 Ava 電話前,用力抹去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
可等他開口時,世界卻開始扭曲模糊,面前的一切都成了馬賽克。眼前隻剩下和江予懷纏綿溫存的幻覺,一遍又一遍無情磋磨着他的心。
許離咬緊牙,在Ava看不到的抽屜裡取出一把小刀,一言不發往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
不行,不夠。
又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