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用緊張，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導這麼長的電影。大家互相學習。”客套話結束，他突然說，“這次的劇本是我寫的。”

“我知道，經紀人跟我說了，許導，你好厲害。”王洛明說。

許離提這件事兒不是想聽他們誇自己，随即笑了笑說：“劇本是根據我真實的生活改寫的。”

此話一出，兩人均愣住了。

他們手裡都有完整劇本，也知道其中的許闊經曆了什麼，現在看見原型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時之間不知道是震驚多一點兒，還是心疼多一點兒。

許離倒是沒什麼感覺，聳聳肩：“所以你們要是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盡管來問我。”

“啧，你倆這什麼表情？現在可是最好的溝通劇本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第二天，經過前一天晚上徹夜長談後，兩位演員對于角色的把控着實比第一天好了不少。雖然部分戲份還需要NG五六次，可最終呈現效果還是不錯的。

接下來這場戲是整部影片中江亦殊和許闊第一次矛盾爆發，對于推動劇情至關重要。

許闊和江亦殊肩并肩走在雨後陰濕的小徑上，這段劇情裡，許闊還不知道江亦殊對于自己的感情，而江亦殊已明了。

就在他們毫無防備之際，江亦殊掌控欲極強的母親突然從小巷裡沖了出來，一盆水澆在許闊身上，将他淋的渾身是水，滿嘴惡毒髒話的咒罵許闊。許闊狼狽擡頭，沉默的瞥了一眼來人，最後求助似的看向江亦殊。而江亦殊隻是低頭站在一旁，抿着嘴一語不發，最後眼睜睜看着許闊跌跌撞撞逃離這裡。

直到許闊離開，他才緩緩扭頭，和還在喋喋不休的母親爆發了激烈争吵。

後一幕，鏡頭聚焦在許闊臉上。

他蹲靠在牆邊，失神的垂眸看向地面，眼角噙滿淚水。嘴裡叼着的煙幾口就被抽完，他顫抖的伸手在口袋裡又掏了幾根。随着煙霧被吐出，眼淚也一滴一滴順着臉頰落下。

許闊突然笑了，笑的很狼狽，可他還是止不住想笑……

這裡難度很大，對于演員要求很高。

許闊的演員怎麼也入不了戲，嘗試了好幾次之後，他主動要求暫停，走到許離身邊問：“導演，能聊聊嗎？”

等走到沒人的路口，王洛明才停下腳步。

許離伸手在他肩頭捏了捏，“别緊張。”

“嗯，”王洛明點起煙吸了口，遞給許離一支，許離搖了搖頭沒接。

“我就是……哭不出來。”他苦笑着說，“對不起。”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

王洛明已經在努力嘗試了，他前一晚甚至對着酒店鏡子練習了好幾遍，可一到片場，還是進入不了狀态，他苦惱的撓了撓頭，“我想知道你當時……許闊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笑？”

“很多方面吧，”許離眯着眼想了想，“一方面，許闊覺得江亦殊母親說的話有道理，自己确實配不上她的兒子。另一方面，許闊懂江亦殊，知道他一定會因為這件事兒和自己的母親爆發激烈的争吵，可讓許闊感到痛苦的是，這所有的一切江亦殊從來不會告訴許闊，任由許闊沉浸在無休止的情緒漩渦裡。”

“所有的事兒加起來，他突然發覺自己很可笑，像是被人禁锢在掌心，随意玩弄的玩偶，連自我都全部失去了。”

一字一句，許離都在透過許闊這個角色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看到他沉思的模樣，王洛明吸煙的動作頓在原地，意味深長的輕聲歎了口氣，許久沒出聲，等煙滅，他才點點頭，“謝謝許導，我想我大概懂了。”

對于演員來說，爆發戲、情緒戲最容易消耗一個人的精力，也最難把握其中的度，而對于許離來說，怎樣表現他早期近乎随時随地出現的幻覺，并為它賦予藝術性是最難的一部分。

這段時間對于許離來說近乎折磨。白天，他需要不停讓自己回憶和江予懷相處的點滴，以指導演員更好的展露情緒，晚上，自我淩遲般回想病發時的感受，并随時随地思考如何表達這一部分。

好在這一部分篇幅不長，許離思來想去，為了尋求最好的呈現效果，零零散散拍了四天終于徹底拍完。

等團隊制作完一切，他終于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成功提交了作品。

至此，他熬了幾個月，總算能好好睡個懶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