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離和江予懷的感情就像一片泥沼,越掙紮陷的越深,等大半具身體淪陷,就會連呼吸的能力都失去。而許離,他一直以來都極其畏懼沖突、未知、痛苦,所以瑟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的病、他的經曆都化作傷口上的鹽,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好像光是活着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有時候許離也會奢望,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出現一個人,能義無反顧的牽起他的手,帶他脫離這段無望的感情沼澤。
雨季還沒過去,小島上吹來的風都是粘膩的。房間裡的黴味兒比許離剛來時更加濃郁,電扇挂在屋頂一圈一圈慢悠悠轉着,搖搖欲墜。許離嘴裡叼着煙,懶散的靠在沙發上,逼仄的空間散不盡煙霧,很快整個房間就被白煙徹底侵占。
窗外樓下的大爺正在咿咿呀呀的播放着本地戲曲,許離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調子聽着倒還算悅耳。他走到窗邊錄下這一段,音頻裡有戲曲,有行人的交談還有輪胎劃過地面的摩擦聲,遠處汽車的喇叭聲……
這一段放在片頭一定很不錯,他想。
廉價沙發的粗糙質感蹭的許離後背有點癢,他翻了個身,伸手想去夠桌上的手機,結果一不小心滾了下來,狠狠砸在了地毯上。
地毯像是曬了很久都沒有幹,帶着一股小島特有的潮濕味兒。許離感覺自己再躺會兒就得起濕疹,趕緊爬起身。
外賣員敲了敲門,“你好,你的外賣到了,我給你放門口了。”
“好,謝謝。”
狹小的空間隻擺得下一張桌子,一份不算大的鹵肉飯放在上面竟也占了桌面一大半空間。也就是在這張桌子上,許離徹夜修改了整個劇本,最終創作出了《無人知曉的夏天》。
這半年,他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景色,可最終還是把拍攝地點定在了國内的一處小島上。
小島四面環海,終年陰雨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沉靜,住在這兒的人舉手投足間仿佛都夾帶着水汽。
潮濕黏稠,就像他和江予懷之間斬不斷的關系,深入血液、骨髓,藕斷絲連。
劇本最終版和一開始的天差地别。
經過修改後,相比于愛情片,這更像站在許離視角的一名精神分裂症病人自傳。而江予懷,不過是他生命中千千萬萬個過客的其中之一。隻是相較于其他人,這位過客的分量重了些。
劇中江予懷的角色,他找了一位國内還是小透明的演員出演,至于自己的角色,因為預算有限,對于表演要求又比較高,所以找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但不算紅火的演員來飾演。
“CUT,這一段許闊走太快了。”許離從監視器後探出頭來說,“嗯現在許闊對于江亦殊的感情還隻是藏在心底。”一兩句說不明白,他幹脆走到兩位演員身邊,“先說說你的理解吧。”
為了不給身邊的人帶來困擾,劇本中所有出現的人,許離都改了名字。
用江亦殊代替江予懷,而自己,則采用許闊這個名字。
許闊的扮演者叫王洛明,将近三十歲,比許離高了些,大概一米八三左右,平日看着沉穩,實則私下也算是個話痨。所以他對于許闊這樣暗藏在心底難以表露的感情,不是特别理解,對于角色領悟,也有些許偏差,這一點讓許離很是頭疼。
可畢竟時間緊任務重,雙方也簽了合同,現在換演員,顯然不太現實。
“我覺得這一段許闊是很想拉住江亦殊,讓他别走的,可是他想到自己的情況又有點害怕。”
“嗯,你覺得他在害怕什麼?”許離耐心的問。
“他在害怕……自己配不上江亦殊。”
“對。這段劇情主要是表現他們時隔多年之後終于相遇,但那時候許闊既沒有工作,還被精神問題困擾,而江亦殊事業有成。在這種情況下,許闊生病暈厥,哪怕江亦殊救了他,遞給他有可能的橄榄枝,許闊都不可能輕易相信。因為他的家庭、他的工作收入、他的病,這些現實問題一直存在,像一根刺橫亘在兩人之間。而且許闊是個極其自卑的人,在他眼裡,江亦殊很好,他不覺得江亦殊會喜歡上自己這麼一個哪哪兒都差勁的人,所以就算他再愛對方,也沒有勇氣追上去。”許離看了眼劇本,指了指王洛明,“這一塊你走的慢一點,手不要擡得太高,讓人知道你想要拉住江亦殊就行。”
王洛明點頭,“好。”
許離看向李臨一,“江亦殊快走幾步之後稍微放慢點腳步,你在等許闊,但又不能讓他發現你的小心思,這點還需要你自己揣摩一下。”
“好的導演。”
“你們再好好感受一下角色的情緒。等準備好了再來一遍吧。”
結束一天的拍攝後,許離為了讓兩名演員更好的融入角色,不要太有負擔,特意安排了三人聚餐。
飯桌上,許離率先開口:“今天一天的拍攝感覺怎麼樣?”
王洛明尴尬的笑了笑,有點兒不好意思的說:“NG了十多次,你還這麼有耐心給我們講戲,我倆都挺慚愧的。”
李臨一點點頭,“我還是第一次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有點兒緊張。”
許離笑了笑,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