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站直身子,徑直離開。
徐茉回過神,低頭注意到右手緊握的手機。
拇指抵上棱角。
明明人已經走遠了,她卻還想掩飾。
這部手機是陳時琟送她的。
陳家從政,不能說特别富裕,隻是普通的中産家庭。
陳時琟大學之後,收入來自理财和獎金,送些奢侈牌子的禮物是沒有問題,但徐茉不好意思收,因為她還沒有能力去回贈他相同價值的禮物。
為了讓手機被偷的她沒有心理壓力接下他送的新手機,才冠上周年禮物的名頭。
手機性能很好,摔過幾次,除了外殼破損一個小角,這些年沒有大問題,除了内存偶爾不足,其他時候都可以正常使用。
初見陳時琟到現在,亂七八糟的情緒終于走完長長的反射弧。
她心像被碾壓過,眼底發酸,鼻腔湧出的辛澀,讓她連簡單的吞咽都感到刺疼。
是的,他們之間算不上和平分手。
隻是她為了麻痹自己,自我欺騙罷了。
陳時琟出國後,他們打電話就會吵架,起先還會争論,後來電話接通,誰也不說話。
可能那種無力的沉默,才讓她産生他們是在安靜、平和的狀态下分的手。
謊言說了一千遍,她自己都信了。
徐茉靠着牆蹲下,額頭抵在膝蓋上,再也控制不住地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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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折磨的時刻,就是不想見的人,第二天還是要硬着頭皮去見。
陳時琟的座位安排在她前面,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正式場合,陳時琟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靜坐在那,雙腿自然地交疊。
闆正,扣子扣到最後一顆。
擡手露出銀質腕表和一小截雪白的袖子。
一絲不苟、端肅嚴謹,雙眉清隽,硬朗的輪廓有些清冷,看人的眼神透着疏離淡漠,貼和他給人一貫的形象。
也是這時,徐茉感受到兩人之間隔得不僅是七歲,而是社會閱曆這巨大鴻溝。
面對形形色色的人上前交談,他遊刃有餘應付。
“茉莉,昨晚沒睡好?”江歸悅小聲問,“是我吵到你了?”
徐茉擺手:“不是,今天老郁做彙報,我擔心。”
“啊?擔心什麼,老郁丢臉又不是我們。”江歸悅賊兮兮地笑,“今天師爺也來了,你放心好了,老郁不敢不認真,要是彙報做不好,師爺可是要把他逐出師門。”
徐茉被逗笑。
睡得不好,面容憔悴,笑得有幾分牽強。
江歸悅感覺瘆得慌,安慰說:“茉莉……你還是别笑了,我等會給你找間休息室,你小睡半小時也好。”
怕徐茉撐不下去,休息間隙,江歸悅推着徐茉去樓上的休息室。
“放心好了,萬事有我,你趕緊睡覺,晚上還有飯局。”江歸悅拿過徐茉的筆記,接過需要做的事。
江歸悅沒走多久,謝迎來了。
特地來找的她。
“茉莉,我們談談?”謝迎直接在徐茉的對面坐下。
徐茉強撐眼皮,坐好:“師兄你說。”
“昨天,我和你說着急把事情定下來,回去之後我認真想了,我想我們還是不太合适。”謝迎怕徐茉誤解,沒給她插話的機會,繼續說,“我知道人無完人,我對你來說也不是完美的配偶,但我覺得兩人如果能一起生活,起碼要處在一樣的狀态,我和你好像很難聊到一起。”
徐茉聽懂了。
拐了幾個彎,拆分這句話。
意思是她不能跟上他的話題,總在慢半拍。
“我知道了,謝謝師兄你坦誠告訴我。”徐茉欣然接受,本來就是在嘗試接觸,他們随時都能喊停。
徐茉沒有鬧,謝迎松了口氣。
平常對她像蝸牛慢吞吞爬的性子有點幹着急,但這個時候她這副表現能讓他的罪惡感少一些。
謝迎說完,不再停留,找借口急匆匆離開。
徐茉親自把謝迎送出門。
門合上,聽到門外謝迎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師兄還真讓你說對了,徐茉沒和你鬧。”
徐茉沒想到謝迎還叫了同組的師弟陪同。
“如果徐茉是剛烈的性子,一開始我也不會和她提出試着接觸。”謝迎沉迷學術,不代表他不懂這些,會随便找個人,肯定是會找一些性格柔的,好說話的。
第一次遇到徐茉,就覺得她性格溫和,是個好拿捏得,重要的是長得小家碧玉,沒有架子,不會太難追。
門内的徐茉對這些話感到不舒服,心情低落。
但她頭疼欲裂,沒精力琢磨。
本來高反就沒全好,又沒睡好,被生理性頭疼打敗,她靠在單人沙發,挨着眯會兒。
不敢真的睡,突然進來人,形象不好看。
徐茉又做夢了。
夢到她和陳時琟第一次吵架。
徐茉有個壞習慣。
她上大學後才來過大城市,做什麼事都不敢一個人,去哪都跟在舍友身後,和陳時琟交往後也很依賴他。
他們吵的原因很離譜。
陳時琟太忙,整整一周沒見到他人。
暧昧期每天都能見到的人,确定關系後就不見了,多少有些不爽。
第五天又見不到人,徐茉直接了當說:“對象不處了?”
陳時琟回複時,已經被她設置拒收。
當天,本應該在隔壁市開會的陳時琟,連夜開車回來,把她堵宿舍樓下。
她得知自己都幹了什麼,看到面前眼底有淡淡烏青的男人,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
“哭什麼。”陳時琟微怔,拇指揩掉她眼底的淚。
徐茉委屈巴巴說:“時琟哥,我這人性格是不是溫吞又古怪?”
“又沒人催你,慢一點不礙事。”
“脾氣是不是很差啊?”
“不差。”陳時琟說,“可以生氣,也可以發消息罵我,但不能輕易拉黑,總要給我聯系你的方式。”
“這樣,我才知道怎麼哄你。”
“你……不是有我電話号碼麼?”徐茉收住淚,小聲申辯。
陳時琟笑了:“那我給你發消息,不生氣了,你可要回複。”
“回什麼?”
“什麼都可以,讓我知道還有挽回你的機會。”陳時琟摟過她肩膀,溫柔地輕拍。
夢境撕裂,徐茉驚恐地睜開眼睛。
燈不知道何時關上了,屋内昏暗一片。
微微起身,和正給她蓋上外套的男人對視上。
半清醒,腦子一片混亂,甚至視線還是模糊的。
睡前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鼻子有點發酸。
她下意識叫道:“時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