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參宴之人都已接受訊問,筆錄盡數在冊,皇帝已翻看過——可疑之人皆在伏龍使的監視之下,謝醜并不覺得皇帝是在問此事。
但他仍道:“屬下已吩咐将可疑者暗中監控。”
謝岐似是冷笑了一下,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謝子什麼時候回來?”
他受夠這個死腦筋木頭了。
*
臨近宵禁時,衆人才得到皇帝的允許離開永慶侯府。
皇帝明令,今日所有出現在永慶侯府之人在查明真兇前一律不允離開長安,時刻配合伏龍使查案。
至于薄岑是怎麼死的、死的時候是什麼模樣,除了永慶侯自家人和皇帝、長公主,隻有伏龍使和大理寺的人知道。
然而越捂得嚴實的秘密越像包不住的火,次日一早永慶侯府長子橫死家中的消息便傳得滿城風雨。
若單隻是薄岑之死恐怕掀不起如此大的風波,背後之人推波助瀾的目的在于……
“什麼?殺死永慶侯大公子和殺死周大人的兇手是一個人?!”
“可殺周大人的兇手不是已經畏罪自盡了麼?!”
“聽說沒,周大人好像是十三年前長孫氏滅門慘案的餘孤!”
——他要整個長安,再無安甯。
*
“姑娘、姑娘?”
琉銀輕聲喚着軟榻上淺眠的女人。
溫窈半睜着眼,神色蒙着幾分午後的怠倦,“怎麼?”
“在太傅府還是喚姑娘少夫人得好,”琉錦比琉銀年長些,忍不住點了點她的腦袋,接過她的話說,“伏龍使來人了。”
溫窈面色一怔,坐起身披上外衣,問:“母親已去迎了麼?”
“是,”琉錦服侍她迅速穿戴整齊,臉色有些疑慮,“我聽傳話的婆子說,是點名要您去。”
……
“非你不可?”
祝清衡嗤笑地看着堂下衣衫狼狽的女人,“是薄岑強求你假裝侍女混進的永慶侯府?”
柳瓷胸口堵了一口氣,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隻得再次重複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字,“對。”
“然後呢,你從十月廿一夜裡同薄岑進永慶侯府,一直到十月廿二午時,你們都幹了什麼?”
柳瓷麻木地吐出兩個字,“彈琴。”
祝清衡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彈了一整夜外加一上午?”
他大爺的封建餘孽,有時間在這問她車轱辘話不如多去找找證據!柳瓷額角青筋微跳,後槽牙險些咬得咯吱作響,“差不多。”
祝清衡問:“差不多是什麼意思,隻彈了一上午,還是隻彈了一整夜?”
“薄公子把我帶進去後不是一直都在,隻有他在的時候我才彈琴。”柳瓷扯開幹裂得冒血的唇,露出森白的牙齒,“奴家、賣藝不賣身。”
柳瓷暗自恨恨,滿打滿算她穿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已有倆月餘,個中辛酸有苦難言、徹夜難書,等她好不容易稍微适應了這樣的生活,沒想到時運不濟竟招惹上了命案。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信牡丹那丫頭的邪跑到人家府裡彈什麼琴!
這下好了,柳瓷望着自己那雙沾滿泥灰和血漬的手指幾乎要眼淚決堤,攤上大理寺這尊大佛,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是從南邊逃難來的?”許是見當真問不出什麼,堂上的少卿總算換了個問題。
“是,”柳瓷雖沒有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但兩月來靠胡編亂造的理由已經大緻摸清了原主的來頭,“奴家是九粟城人。”
九粟城……祝清衡掃了一眼案上伏龍使提供的信息,呵了一聲,“你分明是旗山人,何故隐瞞?!”
他一聲驚堂木拍下,卻沒能吓到柳瓷,她皺眉重述道:“奴家确是九粟城來,大人大可去查。”
堂中沉默良久,祝清衡突然道:“那你如何解釋,薄岑身上有你的指痕?”
……
“少卿夫人。”
男人身穿伏龍使襟飾,對溫窈颔首示意。
“……謝大人。”溫窈眸光掠過四周,已經沒有臧翡的身影。
而堂外樓階下,分别守着和男人同樣服飾之人,一并将琉錦琉銀擋在堂外。
“大人不敢當,夫人叫我謝子便好。”謝子略微僵硬地拉起唇角,并指請道,“今日冒昧來訪,隻是想向夫人請教些問題。”
“薄公子出事那日我并未離開席位,當時我身邊的女眷都可證明,”溫窈沒有按他的意思坐下,她背光站在堂中,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我并不知曉什麼,謝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謝子了然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薄紙展開放到溫窈眼下,“夫人若能助伏龍使解其奧秘,伏龍使将感激不盡。”
溫窈瞥開視線,輕笑道:“謝大人說笑了,我不過一介深閨婦人,如何能比肩伏龍使。”
“夫人莫要自謙,”謝子仿佛聽不出她言語中的抗拒,用方才府中人的奉茶壓住薄紙一角,“此機關是在薄大公子房中發現的,事關真相,還望夫人出手相助。”
“不論事關誰的真相,”溫窈側過身,被暗影模糊的面容在光線下逐漸清晰,原本平靜的臉色不知何時露出幾分寒鞘的冷厲,“與我無關。”
她不願和謝子多糾纏,伏龍使隻聽一個人的命令,她更不想和伏龍使背後的人有任何牽扯。
“溫姑娘。”
在溫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伏龍使視線中時,謝子忽地出聲。
“主上說,隻要您願意解此機關,作為交換,伏龍使可幫您做任何事。”
“包括找您想找的人,查您想知道的事。”
溫窈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