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錦和琉銀是溫窈的陪嫁侍女,在祝府多年也隻聽從溫窈的命令,從前他倒沒什麼感覺,今日之事發生,他才明白溫窈身邊的人根本沒把他當成過主子。
“我知道了,”溫窈疲憊地合上眼眸,“叫她進來罷。”
祝清衡抿了抿唇,不見動作。他為了溫窈推掉官務悉心照料至此,溫窈醒來對他卻格外疏離冷淡,連他為什麼留在府裡沒去大理寺也不曾多問。
他知道溫窈剛失去母親情緒不定,可不該對他也是這樣的态度。
“……今日究竟怎麼回事,”祝清衡生澀地開口,“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突然?”溫窈輕聲重複,聽不出其中意味,“我與溫長風不睦已久,你不是很清楚嗎?”
祝清衡皺眉,溫窈說話的語氣幾乎和諷刺溫長風一般無二,可山辛夷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也要牽連到他身上嗎?
溫窈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放緩了聲音,“我阿娘屍骨未寒,先讓我安頓好她,好嗎?”
他不能要求一個經曆喪母之痛不久的人對他和顔悅色。
祝清衡颔首,起身去将琉錦琉銀都喚來,“少夫人已經醒了,有事要找你們……待一切收拾好,再來書房叫我罷。”
琉銀眉也不擡,仿佛沒聽見祝清衡說話。琉錦心下歎了口氣,勉力讓氣氛瞧起來正常些,“是,祝少卿。”
祝清衡似有未盡之語,張了張口到底是咽了回去,轉身進了書房。
“他還有臉擺姑爺架子,”男人甫一離開,琉銀便忍耐不住恨恨道,“姑娘到那樣的境地,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
“好了,”琉錦打斷她,先一步上石階推開屋門,“姑娘的事最要緊。”
琉銀攥了攥手指,祝府到底是人家的地盤,她不好張揚給溫窈添麻煩,快步跟在琉錦身後。
琉錦給房内點了燭火,小心扶着溫窈坐起來,琉銀連忙繞到另一邊在她背後墊上軟枕。
“長安離青山太遠,我記得郊外有一處小山,種有辛夷花,”眼下溫窈無心其他,隻想先安頓山辛夷的遺體,“琉錦,你從我嫁妝裡取些東西去置換銀兩,打一副上好的棺木,便将我阿娘葬在那裡罷。”
琉錦低聲應是,溫窈望了望她微垂的臉,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頂,“白日你冒險闖了丞相府,可有受傷?”
溫窈了解溫長風,他會當着衆人的面強調琉錦“毫發未損地離開”,說明他當時定然沒有輕易放過琉錦。
丞相府人多勢衆,琉錦孤身一人,就算強悍如她,恐怕也有難防之地。
琉錦正要搖頭,琉銀卻說:“琉錦姐姐受了傷也不會說。”
琉錦偏眸瞪她,琉銀隻當看不見。溫窈知道琉銀是怕琉錦避而不答而誤了傷勢,輕聲對琉錦道:“秘匣裡的傷藥你去取來用。”
琉錦頭搖得像撥浪鼓,“那藥珍貴,奴婢賤命一條,怎可……”
“我如今力不從心,你和琉銀好好的,才能幫我更多。”溫窈眸光轉落在琉銀身上,道,“琉銀,你盯着她,再去請個郎中。”
“隻是被箭擦傷了後肩,”琉錦急道,“奴婢已包紮過了,不用請什麼郎中。”
她去丞相府探查并非一兩日,溫長風雖派人時刻把守,但她闖入卻是突襲,那些侍衛根本來不及做手腳,因此确實隻是擦傷。
琉錦道:“姑娘正是用銀子的時候,不必在奴婢身上浪費。”
琉錦這麼說不僅是不想溫窈為她操心,更是在陳述事實。
當年溫長風為了顔面給溫窈置辦的嫁妝不少,可三年來祝府内本就入不敷出,加之形勢變化與朝官貴族走動頻繁,祝正和和祝清衡又非貪官污吏之人,兩人的俸祿和府下的鋪子盈利遠不夠開銷,溫窈悄悄填補的錢已将那些嫁妝耗得所剩無幾。
而前兩日祝清衡拿走五十兩,眼下為山辛夷置辦喪事花的錢也隻多不少,為了日後着想,餘下的嫁妝不能再動了。
溫窈默了默,道:“委屈你們了。”
“我們不委屈,”琉銀心裡憋着一口氣,在祝府三年一樁樁一件件事累起來,她是為溫窈不平,“我們怕委屈的是姑娘。”
琉錦帶回消息的第一時間溫窈便吩咐琉銀去大理寺找祝清衡。
原因無他,溫窈上丞相府門前必然會遭受阻攔,但祝清衡出面會讓事情變得輕易。
從她們在的雲吞小攤到大理寺,腳程最快半刻鐘,而從大理寺趕到丞相府,隻需一刻鐘。
臧舒雯自請與琉銀一起去尋祝清衡,抵達大理寺得到的卻是——不知祝大人去向的回應。
不是當值,亦不在外務。
大理寺門前的衙役聽出琉銀是被溫窈所派,好心指了祝清衡離開的方向,琉銀和臧舒雯分頭去找,琉銀去坊間,臧舒雯則回府确定祝清衡是否歸家。
琉銀憤恨道:“他拿姑娘的錢去贖一個伶人,将她養在祝府的外宅,竟還懷疑起了姑娘的真心。”
“冠冕堂皇、道貌岸然,他是非要将姑娘困在這深宅大院一生才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