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突然死了,”永平擦刀的動作一頓,将锃亮的刀鋒收回刀鞘,問,“溫長風什麼态度?”
都說長安最癡情的兩姓男人便是溫家和祝家,一個位極人臣不棄糟糠妻,一個平步青雲卻專情一人,最巧的是,兩家聯姻,祝清衡更是繼承其父祝正和的專一,揚言一生唯有一妻。
如今溫窈的母親突然離世……
永平下意識瞥了一眼手邊的城輿圖,心中計量起來。
“奴婢聽說山娘子是病逝而死,祝家少夫人突聞噩耗也一病不起,”洛河跪在永平身後為她捏肩,娓娓道來,“而溫丞相,倒是行為頗為矛盾怪異。”
永平興趣愈起,“哦?”
“說是先給了已死的山娘子一封和離書,連山娘子的屍身也叫祝家少夫人帶了去,”洛河說,“後又廣告世人,說他溫長風将終身不再娶妻納妾,甚至遞了一封陳情書到宮裡,懇求陛下見證。”
怪就怪在,若溫長風與山辛夷當真情深意切伉俪情深,又怎會在山辛夷死後倒給和離書;可若兩人早生嫌隙,溫長風又何必立誓鳏寡餘生。
見永平面露深思,洛河接着道:“眼下坊間都傳,其實是祝家少夫人與溫丞相不睦,因此不願母親葬于溫家祖墳。”
一聽就是溫長風為了圓自己行止有意引導的風向,永平冷哼一聲,“還有呢?”
“還有……”
洛河有些猶豫地打量着謝袖的臉色,那祝家少夫人曾在謝袖尚是公主時做過她的伴讀,可惜後來不歡而散,這麼多年謝袖雖關注着溫窈的動向,但究竟意欲在意還是報複,便是洛河常年侍奉也看不清明。
永平等了片刻不聞她開口,扭頭睨她,“支支吾吾地做什麼,有話直說。”
洛河狠了狠心,回道:“他們還說,祝家少夫人實在自私,為滿足私欲連親生母親的名聲都不在意,叫山娘子死了也不安生。”
永平臉色瞬間一寒,手中的刀重重拍在案上,“放他爹的屁。”
洛河立馬縮着脖子跪地垂首,一聲不敢吭。
“去查,”永平靜了片刻,寒聲令道,“查溫長風,還有他做那些事的目的。”
洛河一刻不敢耽擱,利落應道:“是,公主。”
“等等,”在洛河起身要走時,謝袖又出聲叫住她,突兀問起,“薄岑的案子如何了?”
“禀公主,”洛河面色為難,“伏龍使銅牆鐵壁,奴婢等難以查探。”
除非伏龍使有意放出消息,否則诏獄連一隻蚊子都不會放出來。
永平對此雖心知肚明,聞言卻仍忍不住皺眉,“他們當真抓到了山羅安?”
青山山氏銷聲匿迹已久,有人說山氏元氣大傷隐居密林,也有人說山氏皆遭屠殺,無一活口。
衆說紛纭下,真相更是撲朔迷離。
而山羅安作為山氏家主的親孫,如若存活在世,又為何要費盡功夫千裡迢迢跑來長安,不僅如此,還要冒險籌謀設計,殺死與他毫不相幹的周天辰和薄岑。
還是說,這一切或許是山羅安暗中串聯山辛夷溫窈所做,要讓山家機關重現于世?
洛河道:“長安盛傳如此,也許隻是伏龍使為迷惑幕後之人放的假消息。”
永平沉吟片刻,握起刀身道:“更衣,進宮。”
……
昏暗的内室中,女人單薄瘦削的身影卧在床榻上,面色和唇色幾乎一樣蒼白,她眉間不安地緊蹙,像是在夢中被魇住無法脫身。
祝清衡屏退了青雲院的侍從,用溫水浸濕巾帕擰幹,小心擦拭着她的面頰。
溫窈自丞相府暈倒後便一直昏睡,尋來的府醫隻道她是經受不住打擊加之怒急攻心,除了開藥方為她安神,便隻能有人在身邊細心照料。
事急從權,他放心不下旁人照看溫窈,于是遣了人進宮告假,又支使仆從去找大理寺寺丞暫時主持大局,自始至終都守在女人身邊。
直到日落天暗,昏迷不醒的人才終于有了動靜,眼睫輕顫着,似是有了蘇醒的迹象。
祝清衡合握住她的指節,輕聲喚道:“窈窈?”
像是被這一聲拉回了現實,女人猛驚一下,回過神來時手指已掐緊了男人的掌肉,險些要壓出血痕。
“感覺好些了嗎?”
祝清衡仿佛察覺不到痛楚,溫柔地包裹住她的柔荑,卻被溫窈抽手掙了去。
他眸光閃了閃,隻當溫窈還未從應激的狀态脫離,沒放在心上。
“我睡了多久?”溫窈的嗓音嘶啞,眼簾半垂,“我阿娘呢,琉錦按我的安排做了麼?”
“兩個半時辰,”祝清衡悄然握了握自己的手指,他突然覺得溫窈似乎不是因為受了刺激才對他也警惕的,“琉錦将山娘子帶離了丞相府,卻不肯交代去處,正候在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