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義款,确是為九粟城旱災所籌,”溫窈輕聲說,“但我要做的,僅是籌到義款而已。”
謝岐掀起眼皮看她,“什麼意思?”
“陛下聰慧,”溫窈道,“義款數目太大,我僅一介婦人,自是沒有能力确保錢财都能為災民所用。”
所以,這才是她會讓謝岐進入三層塔的緣由。
或者說,從謝岐一開始想方設法要參與這場義賣會時,就已經掉進了溫窈的圈套。
謝岐笑了一聲,聽不出是氣惱還是嘲諷,他道:“倘若我私吞了這萬兩黃金,你又如何?”
溫窈神情坦然,“陛下勤于朝政,為國為民,必不會做出違背君諾之事。”
“君諾,”謝岐微挑了挑眉,“我何時諾你了?”
“如今戰事吃緊,水旱頻仍,”溫窈道,“國庫不頂,陛下難道是坐以待斃之人麼?”
“你倒是什麼都知道得清楚,”謝岐将此前拿出的那枚龍紋玉玦放在桌上,道,“那便當我諾了你,也算朕為天下萬民謝過你了。”
溫窈沒着急去拿,她知道謝岐給出的東西就是保障,既然他拿了出來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算是她對謝岐微薄的了解。
謝岐此人,行事寡薄,但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他雖稱不上一句明君,至少不會放任黎民百姓飽受災苦。
溫窈心中微松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壓在案上遞去,“這是改良火铳的最後一張圖紙,謝陛下海涵。”
謝岐冷笑一聲,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冷笑。
溫窈:“……”
即便她與謝岐相識已久,當年在青山也說得上是一起長大,可事關重大,她也不敢僅憑單薄的信任冒險。
在她得知謝岐入塔後,便叫琉錦拿走了作為賣品的機關圖最後一張圖紙——如此進可攻退可守,以免受制于人。
謝岐自然反應過來她的目的,毫不客氣地拿回圖紙,展開看過才收進懷中,道:“沒見到永平,你很失望?”
永平雖然也出席了義賣會,但她和謝岐目的相同,早料到謝岐不拿下圖紙不會罷休,索性懶得與他争高下。
“無論是陛下還是長公主,于我來說,無甚區别,”溫窈垂眼遮住眸中情緒,淡淡道,“陛下有意放出羅安的消息,不也是因此嗎?”
謝岐道:“那你的好夫君沒告訴你,如今在诏獄的,究竟是不是山羅安?”
溫窈靜了靜,道:“伏龍使銅牆鐵壁,清衡隻是大理寺少卿……”
“山羅安的消息确實是我叫人散出去的,”謝岐撇過眼打斷她的話,“薄岑手中的機關有山氏的落款,加之周天辰和長孫家有所牽扯,要讓幕後之人現身,便要抛些魚餌。”
溫窈隻道:“陛下聖明。”
謝岐沉了口氣,沒再繼續說。
他說這些事的确是為了探探溫窈的口風,可惜,即便溫窈已對祝清衡所做之事了若指掌,依舊沒有要掙脫的意思。
從他和溫窈分開到他遠去邊關打仗,再到他登基至今,五年。
五年時光,真的能叫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子削去所有鋒芒而龜縮後宅,奉獻自己的所有去捧高丈夫嗎?
難道她就真的愛祝清衡愛到無法自拔,哪怕明知她淪落為宅婦亦是祝清衡的手筆,也要執迷不悟、一錯再錯嗎?
門外忽地被人敲響,陌生女子的聲音傳來,“四位貴客已在旁間等候。”
溫窈沒有回複,而是擡眸看向謝岐的眉眼。
謝岐隐約察覺到今日他恐怕不止被溫窈耍了一次,“你要做什麼?”
“我本選擇的不是陛下,”溫窈輕眨了眨眼,起身推開身後的暗門,回眸時清冷的面容竟含了幾分笑,“可偏偏是陛下來了,那就隻有勞煩陛下,當上一陣子仇山大師。”
仇山,是溫窈這幾年暗用的名頭,既然她沒辦法用溫家獨女的身份做一些事,便隻能借行蹤莫測的“仇山”之名。
她瞞得住别人,卻很難瞞住伏龍使,是故謝岐找上門來,她便坦誠待之。
但如今還不是徹底揭穿一切的時候……起初,她是想找永平幫忙的,不料變成了謝岐。
謝岐睨了眼暗門後的漆黑,道:“支使我,總要有好處。”
“伏龍使抓到的不是山羅安,而是沈清清,對嗎?”溫窈道,“沈清清是南苗人,善用奇毒,十三年前曾在長孫家求學,隻有他,最具有做這一切的動機。”
謝岐黝黑的眸瞳注視着她,不置可否。
溫窈舒了口氣,到底給出了一個令謝岐起身的條件,“陛下今日助我,我會去見沈清清。”
良久,謝岐動身走進了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