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銀針取出,轉身去義診的木案上寫了一紙藥方遞到大漢手中,“昨日開的那副藥不要吃了,他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了,先用此方溫養着,七日後再看情況罷。”
那大漢約莫是自知理虧,僵着身子握着藥方愣在老爹旁邊,半晌憋不出一個字。
“姜家的小子,你家一貧如洗的哪來的人參?”
來柳瓷這看病的大多是附近街坊的人,一眼便認出了大漢的身份,危機情況一過,便很快意識到了問題,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就是啊,你别是學了不好從哪偷來的吧?”
“這還上趕着潑柳大夫的髒水,柳大夫不計前嫌可是治了你爹的命嘞,還要不要臉喲!”
“我沒偷!”姜大漢臉色漲得通紅,渾不見之前趾高氣揚,“把你們的爛嘴閉上……!”
“大姜!”反倒是躺在擔架上的老人一巴掌拍到大漢的胳膊上,止了他之後的話,“道歉!”
姜大漢嗫喏着看着自家老爹,一對上老人還沒恢複的蒼白的臉便什麼都忘了,真心實意地對柳瓷道:“柳大夫,實在對不住,俺、俺被是被豬油蒙了心……”
“帶你爹回去吧,抓緊時間去抓藥。”柳瓷不會對一個處心積慮找她麻煩要誣陷她的人好臉色,若不是人命關天,她不會讓此事輕易接過,“我還要看診。”
姜大漢也說不出話,隻好連連點頭,窘迫地招呼着方才來的弟兄再把他爹擡回家。
“柳大夫,您就是太好說話了,要不是您火眼金睛,今日可就栽到他手裡哩!”
“就是啊,該讓姜家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街坊鄰居你一言我一語地,似是在幫柳瓷出氣。柳瓷隻扯了扯唇,勉強笑了笑,“阿公,看診吧。”
見柳瓷态度平平,他們也歇了激昂的話氣,心道她倒是個軟包子。
直到所有患者都離開,柳瓷仍坐在原處,拿着一巾方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原是個有功夫的。”
柳瓷眉目未動,掀眼看向來人。
錦衣華簪,婢侍随行,落眼瞧她的時候像在打量什麼物什。
此等情态,與祝清衡看她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柳瓷良久勾出一個笑,道:“祝夫人。”
臧翡擡步上前,徐嬷嬷立即心領神會為她擦拭幹淨義診的木凳,臧翡蹙眉瞟了一眼,還是沒跨過心裡那關,站在柳瓷不遠處道:“這裡不方便,去你住處說吧。”
柳瓷折好手帕收回醫箱,沒再說什麼,走在前面帶路。
她倒是沒料想到,最先找到她的,不是溫窈,而是祝清衡的母親臧翡。
……
“姑娘,徐嬷嬷來了,說是大夫人找您。”
自那日臧翡要罰她卻被伏龍使攪和後,臧翡就像短短兩日忘了此事,照常讓徐嬷嬷一早給她送生子湯,而溫窈也如常每日去請安。
溫窈正坐在矮窗下,陽光順着窗棱灑在棋盤黑白相間的棋子上,折出淡淡光痕,驅散了初冬的寒意。
女人兩指從黑棋棋罐中叼出一顆棋子,不假思索地落在格線上。
她問:“房契取回來了麼?”
“取回了,”琉錦将木匣交給溫窈,道,“餘下半份圖紙,奴婢親手交到長公主手中的。”
其實不用琉錦要求永平也會親自來拿,畢竟她對這種東西視若珍寶,怎可能假手于人。
溫窈打開木匣将房契上的畫字一一看過,永平辦事向來靠譜,她說要大院子,她就能給她找來春覃坊最大的,而房契上的所屬名字,亦如溫窈所願。
“她可說要找我做什麼?”
這是在問外頭的徐嬷嬷,琉錦擰了下眉,“我聽前院的人說,大夫人好像帶回來一個女大夫。”
女大夫。
溫窈輕笑一聲,把房契放回去,收進她的書箱底,起身道:“那就去會會罷。”
大兖的女大夫有多少,溫窈不知道,但長安的女大夫,又是被臧翡專門帶回來的,是誰,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