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嬷嬷饒命!嬷嬷饒命啊!”
薛家豪富,院子自然也是精巧靈秀的,廊下擺了奇珍花草,冬日裡依舊是翠得欲滴,薛夫人坐在圓椅上,氣得直哆嗦。
不問不知道,這一問,薛蟠竟是為了和人搶個丫頭片子!指揮着家丁把人給打傷了!
昨兒個打的人,今早就已經鬧得是滿金陵都知道了。
自丈夫死後,薛夫人一貫是關門閉戶地過日子,昨兒個又是住在廟裡,竟還要别人提點,才恍然知道。
若是江知渺沒特意攔車提醒,黃嬷嬷沒有有感而發出那句話,怕不是要被瞞到什麼時候。
“你們這些個殺千刀的!少爺和人起了争執,你們就不會攔?!他讓你們打人,你們當真就沖過去給人打傷了!”
黃嬷嬷也是氣得不輕,橫眉豎眼地站在階上罵,院子裡跪滿了一溜十來個小厮,都是薛蟠身邊人,一邊不住地磕頭告饒,一邊為自己狡辯起來。
“嬷嬷也不是不知少爺的性子!小的們開始也不敢動,少爺見了,竟是要自己上前去和那馮淵撕打啊!小的們怕少爺傷着,實在沒辦法才動手的!”
但沒辦法才動的手怎麼會給人打得頭破血流,這些小厮們一個個心有靈犀地半點沒提。
“我呸!”黃嬷嬷豈會看不出他們這點小心思,當即冷笑一聲,“是,全天下就你們最無辜!好,媽媽我先不說别的,少爺惹了事,你們為何不派人去告訴夫人!”
“若不是今兒個露了怯,你們還想瞞到人死不成!”
“嬷嬷饒命,嬷嬷饒命!”小厮們不敢說話了,隻一味地哭求。
“哼!一個個現在知道哭了!”黃嬷嬷心底越發氣惱,叉腰厲呵,“全部拖下去,每人打十個闆子好好長長記性!”
哭喊聲一下越發大起來,黃嬷嬷轉身進了屋,神色焦急,“夫人,事情已經這樣了,可要理出個章程來,快點解決才是啊。”
她細細地對薛夫人分析,“翻了年去,家裡就該上京待選了。我觀小姐這些日子日夜苦讀,一心準備,上心得很,若是鬧大了,怕是耽誤小姐啊!”
提到女兒,薛夫人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到底是大家出身,還不至于慌到失措,“對對!金朵,快喊上幾個好大夫,還有管事的一塊到馮家去!”
“要什麼藥隻管到鋪子裡拿,千萬要把馮公子治好!”
“還有,派人出去打聽打聽,城裡眼下都傳成個什麼樣子了,咱們家裡沒男人,給其他幾房也遞個消息,讓他們幫着處理!”
别的房?黃嬷嬷心底一跳,隻覺得薛夫人這法子不太妥當。
要她說,這事情鬧大了,少爺那邊倒還好,左右官府裡有人,要不了他的命去,但小姐那頭,家裡鬧出這麼大亂子,怎麼能入貴人的眼!
小姐眼看着是家裡的希望,若是真能選上公主侍讀了,依仗天家,誰敢來對薛家下手?這對其他幾房可不是什麼好事,主支不倒,他們哪裡來肉吃!
夫人還讓别的房參與進來,怕是越幫越亂啊!
黃嬷嬷心底着急,又不知道怎麼勸薛夫人。這些說到底隻是她的猜測罷了,薛夫人出生王家,王家教女,主打的就是一個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爺死了,夫人俨然是把他的兄弟們當作依靠了。
一急之下,馬車裡那江家少爺的話卻忽然在腦子裡響起,黃嬷嬷眼睛一亮,趕忙開口,“夫人,這事怕是告知小姐一聲!”
“寶钗?”薛夫人一愣,有些不明事理,“她一個閨閨小姐,處理府内事就罷了,眼下外面鬧的,她又病,怕是不好。”
“夫人這理就不對了!”黃嬷嬷急得跺腳,“小姐的本事您是知道的,與其找别房的老爺們,還不如先讓小姐看看可有哪裡不妥,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小姐怕是被家裡拖累啊!”
拖累?
薛夫人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不知怎麼想到那句伯母偏疼兒子來,少年那略微揚起的眼角,也勾出了譏諷模樣。
她心一驚,趕忙攙住黃嬷嬷的手臂,“你說的對,銀朵!快去請小姐!”
“哎。”
銀朵應下,正轉身要出去,就見外頭丫鬟們簇擁着個女孩走了進來。
那女孩生得極美,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唇紅潤似枝梢上的花瓣,活脫脫畫裡才有的人物,眼下正垂着眼,有些疲累地走進來。
“不用去了,我來了。”薛寶钗歎了口氣,“母親也該好好管管哥哥了,惹出這般禍事來。”
她一進來,薛夫人趕忙上前攙着人到玫瑰椅上坐下,見女兒兩頰飛紅,面有病态,更是心焦,“我的兒,可有好些了?大夫怎麼說?”
“左不過是老毛病罷了,拿丸藥吃了養養就好,”薛寶钗神色不動,指了指跟在她後頭的那個女孩兒,“媽,這是哥哥搶來的那女孩兒,拘在他院子裡,我給帶來了。”
“禍并非由她起,也是個可憐姑娘,媽看着安排吧。”
薛夫人一看,那女孩看上去和她家寶钗差不多大,面上一點胭脂痣,眉目可憐。
她忙着打量,薛寶钗卻已經開始指揮人做事了,黃嬷嬷站在她旁邊,聽人一條條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偌大個薛家,總算是動起來了。
聽到薛夫人派人去喊了其他幾房,薛寶钗眉心一皺,“黃媽媽,派人快馬去追,把人都喊回來,這事情絕不能讓其他幾房插手!”
“我兒?”見她神色,薛夫人心底一驚,有些躊躇地看着她,“這……”
“媽媽,”薛寶钗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已經有會馬的小厮去追了,她卻沒有半點放下心的模樣,隻擰着眉看向母親,“這事情不簡單,馮家那邊你帶上這姑娘一塊走一趟吧。”
“啊?”薛夫人一愣,看看女兒又看看下頭跪着默不作聲的那個小丫頭,一時間茫然,“當真有這麼嚴重,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