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馮家那頭,進展也并不順利。
薛家早派去的管事薛長恒,連帶着兩個大夫一塊被攔在了外頭。那些盒子裝的歉禮全部被馮家管家帶着人掀翻,滾了一地。
“這,這,”薛長恒急得鼻尖直冒汗,眼下他家和馮家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見薛家來人了,附近的街坊鄰居們早早探出腦袋來看,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老管家,咱們少爺做錯了事情,咱們夫人知道了心底知道了也很不安,這才派我們賠禮來了。”薛長恒一手拉着那老管家胳膊,連連鞠躬道歉。
“這兩位都是府上的大夫,醫術沒得說,不管怎麼說,先讓他們進去給馮公子看看吧。”
薛長恒話說的真誠,姿态發得也低老管事卻不肯受他的禮,氣得胡子直顫,指着人罵,“那混賬把我家少爺打成這樣!到你家嘴裡就是簡簡單單一句做錯事了!”
“我告訴你,你薛家的大夫,我們不敢要,你薛家的藥,我們更不敢吃!”
“就是就是!”圍觀人群裡有人起哄,“誰知道他家會不會在藥裡下毒,老管家,馮公子出了事,讓他們血債血還!”
“哎,哎!”見老管家又要動手,薛長恒趕忙把人抱住,心底苦笑,夫人派他來給馮家賠禮,誰曾想人家門都不讓進啊。
這麼鬧下去,薛家可就完了!薛長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時,又一架挂着薛家家徽的馬車急急地駛過來,老管家以為是薛家又派人來送歉禮了,越發惱怒,“我話撂在這了!你薛家就是來多少個管事,今兒也不好用!”
薛夫人在馬車上聽見這句話,心頭顫了顫,趕忙掀簾子就要下車。
那老管事本以為又是薛家的下人,正氣沖沖地沖上來,不曾想簾子掀開,竟是個衣衫華貴的婦人!
“哎呦!”
他這麼怒氣沖沖地闖過來,把薛夫人吓了一跳,腳一軟險些摔了下去,好在丫鬟們扶得及時,才沒遭了罪。
“夫人!”薛長恒見這情形,趕忙沖上來攔在老管家和薛夫人中間,神情緊張。那老管家一聽薛家的夫人親自來了,自己又險些沖撞了人家,一時間神色也軟了些。
“老人家,”薛夫人瞥了瞥四散的歉禮,就明白什麼情況了,三兩步上前攙住那老管事的胳膊,不住道歉。
“逆子無狀,打傷了你家少爺,我是他母親,自該來替他賠罪!”
老管家怒道,“昨兒個打傷了,今兒才來,你們怎麼不等人沒了再來号喪好了!”
薛夫人趕忙解釋,“昨兒不來,實在是家裡老爺不在了,我身居後宅,昨兒又去廟裡給先夫供香火去了,不瞞您老人家,我也是方才才知道這事啊!”
“這不趕忙先派了管家前來,自個收拾好跟在後頭麼。”
這一通解釋下來,老管事雖面上還是難看,卻也不說什麼,側過身開了府門,讓薛家一行人進去了。
薛夫人長松一口氣,肯談就好,隻要馮家肯談,什麼都好說。
她現下無比慶幸寶钗先知卓見,喚她親自上門賠罪。馮家烈性,若是隻是派管事來,怕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
小厮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指着滿地東西問,“大管家,這些賠禮……”
“都掉地上了還怎麼送!”薛長恒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小聲快語,“快快撿了家去,派人再送些幹淨的過來!”
說罷,他趕忙跟上前頭,一同進了馮家。隻穿過一道門,就是馮家少爺馮淵的院子了。
馮淵閉着眼躺在榻上,腰側,胳膊上都有傷口,藥汁子和血液一塊将白色的裡衣沁得斑駁,薛夫人一看人面如金紙,氣息奄奄的模樣,心懸到嗓子眼去。
薛家主走時她就在旁邊,瀕死之人的神态,薛夫人再熟悉不過。
“快快快!”不等老管家先開口,薛夫人就急得跳起來,一連聲地招呼人,“拿上我的帖子去黃家請老太爺來!要快!”
黃家是金陵有名的醫藥世家,他家老太爺早年在太醫院供職,專負責看顧貴人們,醫術了得。退下來以後,一心安享晚年,極難請動。
薛家到底有幾分體面,不一會,一個留着長須的老者就到了馮家,指尖方落在手腕上,眉心便皺起來了。一邊快速地念出藥名讓人去取,一邊打開箱子抽出銀針往馮淵身上紮。
到底是太醫,等藥熬好熱滾滾地給馮淵灌下去,不一會人竟然睜開眼了。
“少爺!”見這情況,老管家老淚縱橫,一下撲到床榻邊上哭得可憐,“您總算是醒了啊!”
馮淵陰曹地府裡走一遭,好不容易回到陽間來,見他這般情态,一時間也忍不住痛哭出聲,哀嚎直滿整個院子。
黃老太醫收好真有,看這情況也忍不住歎了口氣。轉身看向薛夫人的時候,眼裡不免帶了幾絲譴責。
薛家主的病就是他一手看顧的,雖沒能保住命,到底走得不痛快。這麼算來,黃老太醫對薛家算得上有恩,開口也不客氣些。
“薛夫人,”黃老太醫摸摸胡子,“恕老朽直言,薛家少爺這般行事,怕是不成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