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九歲,江家敗落,偌大的家業,滿門的奴仆,一朝之間隻剩下他和雲夫人相依為命。
而抄家旨意傳來的時候,天色尚黑,江知渺正高床軟枕地睡着,就被人闖了房門,從床上拖下來摁在刑凳上打。
才打了二十棍,江知渺就要不行了。是雲夫人闖過沖沖官兵包圍,将他護在身下,替了那十棍,才保住他的命。
從那一日起,江知渺就有兩個母親了。而他和雲夫人之間,并不避諱于提起清河郡主。
江風越大,江知渺陪雲夫人看了會江景,就陪着人進去了,到了第三日的時候,運船進了金陵地界。
薛家的船早早在渡口等着了,遠遠望去十來艘船上挂着印有薛家家徽的旗幟,薛蟠站在最大的那艘上,看見他們過來,哼地沖着江知渺翻了個白眼。
江知渺:“?”
他這是哪又惹着這個呆霸王了。
好在一群人看着,薛蟠也沒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帶領江知渺去和薛夫人見了禮,就把人送回船上去,在甲闆的時候,遇見了給雲夫人請安回來的薛寶钗。
“哥哥,”薛寶钗瞥了眼薛蟠,“我想單獨和江公子說說話。”
“?”
薛蟠滿頭問号,但他對于妹妹的話一向是行動快過腦子,招呼着一群下人避開,隻留下江知渺和薛寶钗兩人隔着兩人的距離站在甲闆上。
不說别的,光論外貌就少有人能像他們這般相配,狂風卷起薛寶钗臂間的飄帶,和江知渺青衫上嵌玉的系帶糾纏在一起,飄飄欲仙,簡直像是洛水河畔的神女與陳王。
隻是湊近些去聽,兩人相談的内容就沒那麼美了。
“我就直說了,”薛寶钗低垂下眼,捧出那副端莊又溫柔的笑臉,“我們之間的親事到底是長輩定下的,還未問過江公子的意見。”
“不知江公子可有退親的打算?”
江知渺的面色一下就變了,他抿着唇直直地看向薛寶钗,聲音發冷,“沒有,薛小姐何故這麼問。”
“沒有就好。”
薛寶钗錯開視線,依舊能感受到身前人銳利的目光盯着她,她笑了笑,“我也沒有,既然這樣,還望江公子注意些,莫要鬧出什麼事來。”
江知渺:“…………”
薛寶钗似乎把他的沉默當成不情願的意思,隻是她這時候還年輕,還沒到伸出十指也探不到前路的時候,心氣頗高,沒有找補的意思,隻是福福身行了個禮。
“當然,作為交換,”薛寶钗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也會恪守自身,不會讓江公子堪堪。”
說罷,她眼神往旁邊一轉,莺兒就機靈地帶着一群丫鬟上前,隔開兩人,簇擁着人走了。
這是什麼婚前協議嗎?
江知渺第一次知道被氣笑了是種什麼感覺。
以他對原著裡那個薛寶钗的了解,一心想着家裡,困在命運旋渦裡掙紮看淡的寶姑娘絕不會對賈寶玉說出這番話,隻會捧着笑臉,安慰别人,更是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的事情。
但眼下不同,薛家還沒有敗落,他們又是自幼定親,以薛寶钗的性格,她對别人有所要求,正是上心的表現。
這麼一想,江知渺又有些好笑,一股腦地把所有怒火全沖着薛蟠去了。
薛寶钗能從哪裡聽來他的風言風語呢,自然隻有薛蟠,而薛蟠這個蠢貨,傳消息之前竟然不知道打聽打聽!
“觀硯,”江知渺陰沉沉地笑了笑,“你去找人,好好教教薛公子做人的道理!都這麼大人了,不要一天聽風就是雨的,惹人笑話!”
“是,是。”觀硯連聲應下,視線瞥到一邊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一心一意為妹妹站崗的薛蟠,心生憐憫。
從他跟在江知渺身邊這六年來看,公子想教訓的人,還沒有不脫一層皮的。
但是同樣,也很少有人能把他家公子氣成這樣。
這薛大公子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能不能靠譜些,他家公子去秦樓楚館那是去狎妓嗎,那是去被人狎好不好!
等等!
觀硯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呸呸呸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公子被人狎!呸呸!
觀硯不敢再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趕忙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