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弟那一躍,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風頭啊!”
遊街隊伍裡,探花郎忍不住打馬上前,看着江知渺打趣,“你接過薛家小姐花的時候,怕是滿城的少女心都碎了。”
江知渺笑着回他,“這還不好,獨留謝兄享受榜下捉婿的快樂了。”
探花郎謝淮安,其父是順天府丞,四品官員,司京畿地區教化、農桑、貢賦、戶口、司法等事,雖不是高官,但也算不得寒門。
他年歲和江知渺差不多,這般年紀就點了探花,日後必是前途不可限量。
“隻怕是難以消受美人恩啊,”謝淮安大笑着,“我沒那麼貪戀美色,京城的小姐都太嬌了,我可受不了,倒是更喜歡厲害些的。”
“到時候給謝弟管得嚴嚴的?”
榜眼張少嘉也忍不住打趣,他這般年紀,不說妻子,就是孩子都有好幾個了,榜下捉婿的雅事,是與他無關了。
張少嘉看這幾個同年,隻歎英雄出少年,一時間拿出些對弟弟的心态來對他們。
“隻要能讓我服氣,我樂意讓她管着。”謝淮安揚眉應聲,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他注意力轉得飛快,不一會就湊到江知渺旁邊,“好兄弟,你接的什麼花,怎麼那光那麼漂亮呢,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少來。”江知渺毫不猶豫地拒絕,打馬離他遠些,忍不住低頭看着那被他藏在袖口裡的花笑。
是朵巴掌大的牡丹花,與尋常金銀所做的不同,而是用玉片做葉,螺钿為花瓣,珍珠為蕊拼湊起來的,淺粉淡白的花瓣泛着瑩潤的光澤,看上去穩重端方,卻在轉動間折射出百千種光澤,光影流轉,情态萬千。
他接住那朵花的時候,金陵最漂亮的牡丹花就開在了心中。
狀元郎走了以後,姑娘們在茶樓裡探着脖子看,直到徹底看不見人影,隻聽見别的街坊傳來的巨大歡呼聲後,才縮了回來。
“江家哥哥騎的那是什麼馬,我怎麼沒見過呢?”
史湘雲激動得有些壓不住,一會跑到雲夫人那問這個,一會又跑到女孩堆裡問那個,薛寶钗給她倒了杯茶,強壓着人坐下,才慢慢解釋。
“那是照夜玉獅子,西域來的寶馬,眼下應該隻有宮裡才有了。”
薛寶钗解釋,又點了點桌案左側,“他左邊探花郎騎的那匹,額邊生白點的喚做‘的盧’,取的是漢昭烈帝劉備的典故,據說能一躍三丈,也是匹少有的寶馬了。”
“這個我知道,”史湘雲搖頭晃腦地背起詩,“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是不是這個!”
“是。”薛寶钗笑着點頭,“雲丫頭果然聰慧。”
“寶姐姐怎麼還懂馬?”史湘雲追問,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莫不是偷看了什麼雜書不成?”
薛寶钗的笑容淡去,眼底流出幾分怅然來,“你知道的,我家裡以前做過馬生意,父親也和我說了些。”
但薛蟠就不知道。
林黛玉心思敏銳,立馬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她想起寶姐姐玩笑時與她提起那句“自幼被父親所愛,令讀書識字,乃至其才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一時間有些感傷。
林如海也是把她充作男兒教養的,但林黛玉生來有弱症,讀書寫字還好,騎馬這些男兒家的東西,是沒碰過的。
但寶姐姐卻不一樣,她是真的騎過馬,射過箭,博聞強識,通曉萬事的。
若是薛家姨父還在,寶姐姐如今哪是這般光景呢?
林黛玉一時郁結,手上卻突然一暖,原是薛寶钗見她神情郁郁,塞過來了一杯熱茶。
“别想了,”薛寶钗彎眉笑笑,“現在能遇到妹妹、母親和哥哥也都好好的,我已經萬般滿足了。”
“哼,”
林黛玉心底發軟,她在越熟悉的,越被認為是家人的人面前就越喜歡使小性子,說些怪話。
她嘴唇一撅,“原來寶姐姐對哥哥不滿意,等我告訴哥哥去。”
“真是東郭先生了。”薛寶钗哭笑不得,搶回了那杯茶。
進士們都已經過了,有些規矩嚴些的世家,已經開始招呼自家小姐回去了。
姑娘們難得出來,都有些戀戀不舍。好在今兒主事的是薛夫人,她是個軟和的,沒那麼嚴苛的規矩,不僅不催她們,還攔住了王夫人,招呼人買了一堆各色玩意送來。
等到馬車終于回了賈家宅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一晚上林黛玉鬧騰到半夜,又是看書,又是作詩詞的。
蔣嬷嬷看得無奈,但見她确實是難得歡喜,蒼白面容上一直飄着绯紅,倒是顯得活色生香,一時間也縱着人去了。
薛寶钗那頭卻是早早睡了,男子的殿試完了以後,三月初八就是宮裡的小選,她準備了這麼久,最後一旬日子自然不會松懈。
但睡着不足半個時辰,莺兒就急匆匆地進屋搖醒了她。
“小姐,小姐。”怕驚了别人,莺兒沒敢大聲喊,見薛寶钗睜開眼睛就閉了嘴,向左邊舉了舉燈台。
晃蕩的橘紅燭光下有個側着臉的高挑身影,一言不發地站在那。
“你怎麼在這?”薛寶钗這下是真驚了,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蜜色的柔軟綢緞包裹住每一寸皮膚,隻露出纖軟雪白的脖頸。
這穿着雖不算暴露,但見外男也是十分不得體的,若是别的小姐怕是早就跳起來了,但薛寶钗隻是瞥了瞥,就正色問,“出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