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側着臉不去看她,隻壓低聲音,“今日傳胪大典,陛下問了我的婚事,還說了要主婚。”
原是這般,薛寶钗一下就懂了其中的奧妙,不由得笑起來,“就是為了這個?”
自先皇後走後,宮裡的大權如今由甄貴妃統領,德、宜二妃協領,這小選自然也由她們主持。
甄貴妃盛寵,雖無親生皇子,但甄家出了個太子乳母,甄家二小姐又嫁給了太子的親信北靜王水溶為妃,是以,甄家自然是牢牢站在太子這條船上的。
而德妃膝下有四皇子、十四皇子,四皇子一貫擺出個孤臣獨臣的樣子,手腕了得但又不算過于突出。
十四皇子年紀不大,整日裡不理自己同母哥哥,倒是跟着八、九幾個皇子玩在一處,而宜妃則是九皇子的母親。
這幾位皇子都是當今朝堂上或領了差事,或地位高貴盛寵優渥的,一着不慎,真有可能動搖太子的地位。
景康帝金口玉言,江薛兩家的事情就是走到了明面上,江知渺薛寶钗也就成了一體的。
某種意義上,薛寶钗給哪位公主當侍讀,就代表了江家投向哪一派。
“你有什麼想法?”薛寶钗問,江知渺擡頭看了他一眼,指尖比了個數字。
是他?
薛寶钗一時間有些詫異,但并不算意外。
“我明白了,放心吧,”薛寶钗毫不猶豫地開口,“隻是薛家到底沒了當家的,在内務府那邊關系不夠,還望你幫忙謀劃謀劃。”
江知渺有些愧疚,此次六、八、九、十一四位公主和幾位郡主要選伴讀,六公主是嫡出,和太子是同母的親妹妹,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封号,比其他公主要更尊貴些。
他知道按薛寶钗的心氣,很大可能就是奔着六公主去的。
她品貌出衆,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與太子又有舊,這次沒有薛蟠作祟,八成是真能選上的。
但是因為他,薛寶钗隻能改選默默無聞的九公主了。
“對不起,”江知渺低聲道歉,“是我拖累了你。”
“你拖累我什麼了,”薛寶钗反倒笑開,有些狹促地看着他,“我雖有信心,但也隻敢說八成把握,如今有你這個狀元郎,皇妃們反倒願意給我幾分面子,成了十成了。”
“我既是受益者,又有什麼好委屈的。”
江知渺還是不說話,他抿緊的唇線在燭光下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這人慣會做些裝可憐的樣子,薛寶钗歎了口氣。
“學成文武藝,貸與帝王家。你如此,我亦如此,六公主那是條通天大道,九公主也未必不好,端看各人如何走罷了。”
“你不必為我感到愧疚,”薛寶钗看着他,一雙柔和的杏眼被燭光照着,閃着堅韌但柔和的光芒,“這般形勢,說不定我還是避過了個坑呢。”
雖說前朝皇子鬥争少有牽扯到公主的,但到底一母同胞,怎麼能沒關聯呢。
太子鮮花着錦烈火烹油,這般日子又有多久呢?
她這般通情達理,江知渺一時間倒也無言了,彎腰行了個鄭重的大禮,“多謝姑娘理解。”
“行了,”薛寶钗笑笑,有些憊懶地往軟枕上一靠,“我且欲眠君且去,明日再做梁上人。”
這是打趣他今夜冒昧前來,有做梁上君子的風範呢。
江知渺一時間哭笑不得,但無論是從書裡,還是往日相處都少見她這般狹促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新奇。
今夜宮裡傳來消息,甄貴妃想走賈王幾大家的路子,把薛寶钗定作六公主的伴讀,也把江知渺拉到太子的船上。
怕是到明日一早,就會有些長輩來提點勸說薛寶钗了。
在此之前,他必須與人互通心意,薛寶钗才能更好地決策下一步該怎麼走。
江知渺看得明白,他一個新科進士,最多授個六品官,哪裡值得這些大人物折節下交。
太子黨真正看上的,是他背後江家的殘部。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從老國公到江禹山,門生故吏不知有多少。
早年江知渺沉寂,他們也跟着沉寂,如今江知渺高中皇榜,眼看着就要起來了,那些舊部自然也要活絡起來。
在江知渺做出成績前,這股勢力不算太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況這少說也是塊肥肉,誰會嫌多。
并且,江家因太子而出事,江知渺作為遺孤卻不計前嫌投到太子門下,不越發顯得太子賢良,得名士臣服嗎?
真是好算計,想到這,江知渺不由得冷笑一聲。
太子黨發展至今,早已經陳朽不堪,若不是還有景康帝托着,隻怕立時就要沉水裡。
還來拉攏他,真是小人不知饑飽,貪心不足蛇吞象。
不知死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