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爺,”店小二谄媚地笑笑,“前頭有人找。”
“?”江知渺一愣,穿過長長的廊廊繞到前院,到了一處花影搖曳牆牆角,忽地被一隻手給拉住了。
“誰!”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戒備地看着那角落,卻見花枝被人扒拉開,露出個帶笑的人影。
“是我。”蕭禩腦袋上還沾着葉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露出張笑臉。
江知渺一下就知道前院找他的是何人了,趕忙左右瞥瞥,拉着他鑽進一處空廂房裡。
“八殿下,”他捂着腦袋好笑,“你怎麼來了。”
江家未倒時,江知渺入宮給四皇子當伴讀,那時候八皇子生母還隻是個貴人,身份不足以養育孩子,是以,蕭禩被送到先皇後那,和蕭慎一塊長大。
江知渺和蕭禩年紀差不多大,又算是堂兄弟,兩人很快玩作一處。
那時候宮裡最常見的景象,就是他們兩個小孩跟着大些的蕭慎,屁颠屁颠地在宮裡玩。但細想起來,其實是他倆闖禍,蕭慎四處幫着擦屁股。
少年情誼最為可貴,誰能想到六年過去,物是人非事事休。
“聽說你在這設宴,我來看看你,之前殿試的時候大老爺在上面盯着,都沒敢仔細看呢。”
蕭禩笑着揮揮手,涉及到皇位,就是親兄弟也得戒備。他是個聰明人,從薛寶钗當選九公主伴讀的時候就知道了江知渺的選擇不是他。
雖然有些失望,但細想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蕭禩明白,按這人的心氣,投到太子門下是不可能了,他四皇子伴讀出身,輕易投靠别人,又怎麼能得主君信任呢。
人之常情罷了,無論江知渺選誰,當年一起長大的情誼不是假的。
“你還好嗎,”江知渺和他縮在一處,“八黨的賢名我在江南都聽得到,樹大招風,這般下去大老爺未必容得下你。”
“我知道,”蕭禩目光垂下來,他遺傳了生母,是一副有些楚楚可憐的好樣貌,低垂下眼的時候,看上去分外難過。
“我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呢,江知渺離開京城的第二年,良貴人不知做錯了什麼,被景康帝好一頓怒罵。
這位皇帝對侍奉他數十年的女人極盡惡毒之言,罵她是個卑賤之人,甚至讓人動了手。
等蕭禩趕過去的時候,良貴人已經沒了。葬禮的時候,還是蕭禩去大殿外頭跪着求了,景康帝才以嫔位之禮将其下葬,全了體面。
那時候蕭禩就明白了,因為他不受重用,因為他是個靠不住的兒子,母親才會落到那個下場。
他從四皇子身後站出來,下場奪權,幾乎是帶着賭氣的執拗的,你說母親是卑賤之人,那寵幸卑賤之人的您是什麼呢,我就要讓你看看,卑賤之人的兒子,也是能掙得一番天地的!
江知渺歎了口氣,但也知道自己勸不動,也沒立場勸他。
從出生在皇家的時候,這些王子皇孫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隻不過各有各的苦處算了。
“怕惹麻煩,我沒敢給你下帖子,悄悄來看看你。”蕭禩圍着他上下打量兩圈,臉上一直帶着笑。
八皇黨勢大,但勢大也帶來一定的壞處。畢竟,他以賢名發家,難下狠手,掌握着這麼大的勢力,卻也難做到如臂指使。
若是蕭禩主動相邀江知渺,這人還鐵着頭的選了四皇子,落在他那些下屬,特别是九皇子眼裡,就是有的人給臉不要臉了。
保不住磨砺以須要來看看他腦袋是不是真那麼硬呢。
這人真是……
江知渺一時間心情複雜,他的記憶裡,蕭禩還是那個在皇宮撞見太子狎玩宮妃,吓得和他一起躲在冷宮裡面,縮在四皇子懷裡發着抖躲過老太監追捕的人。
眼下卻已經做到這般心細如發、事事體貼了。
面對蕭慎時他能花言巧語,嬉笑怒罵,但對着蕭禩,隻有一種無言的愧疚,讓江知渺整個人都寡言起來。
“對了,”蕭禩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抓住江知渺的手,眼裡有些擔憂,他極小聲地開口,“北狄要來朝貢,鴻胪寺那邊向父皇要了你。”
“什麼,”江知渺一愣,“鴻胪寺裡那麼多官員,要我去做什麼,大老爺同意了?”
蕭禩點點頭,他眼下正得景康帝愛重,可謂是太子底下第二号人物,消息來得也快些。
“西邊雖然赢了,但也不過是勉強,”蕭禩語氣裡有些擔心,還帶着說不出的屈辱,“北狄老狼王向老爺上了折子,要請嫡公主和親。”
和親……
江知渺下意識回想起宮裡的幾位公主,排行靠前的幾個公主都已經有了驸馬,下頭的又太小,北狄又指明了要中宮所出的嫡公主,那就隻有一個了。
太子胞妹、排行第六的端嘉公主,蕭嬿月。
“太子那邊沒反應?”江知渺忍不住問,他的印象裡,太子對于下頭幾個妹妹還是不錯的。
蕭禩搖了搖頭,神色複雜,“自從當年起,我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二哥了。”
“不過我既然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蕭禩不知道說什麼,隻歎了口氣,“但一直沒什麼大動靜。”
“總之,你要小心,”蕭禩叮囑到,“鴻胪寺那邊雖和太子沒太多牽連,但這個關頭把你要過去,怕不是什麼好心。”
“我明白了。”江知渺點點頭,神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