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一事吵成這樣,就連深閨裡的小姐們都有所聽聞。
薛寶钗剛下轎,就被幾個姑娘們拉進了屋裡,都有些緊張地看着她。
“寶姐姐,真要像外頭說的那樣,要和親不成?”林黛玉問。
薛寶钗點點頭,歎了口氣,“我在宮闱裡看着,怕是再難有轉機。”
“那些男人們日日裡讀些聖賢書,罵起紅顔禍水來那是一句句刀子似的,怎麼一說和親就不罵了呢!”林黛玉氣急,憤憤地坐在椅子上,面色通紅。
“你别氣壞了自個身子,”薛寶钗趕忙去給她撫背,壓低聲音歎了口氣,“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隻是并不曾見這樣的人。”
“更多的,不是倚靠家業的纨绔,就是隻為自己的貪官……”
“說起來我倒是有個主意,”薛寶钗攬過幾個妹妹,若有所思,“我家往年裡養着商隊,我有個妹妹喚寶琴的,正跟着長輩在西邊行商呢。”
“往日裡書信往來,倒是提過不少西戎的風土人情,還有商隊的一些記載,也說了些,隻是沒特意整理過。”
薛寶钗鄭重地開口,“公主們身在宮闱,位雖高,打聽起消息來反倒失了真。是以,我想請你們幫忙整理,把那些有用的消息集成冊子,我進宮的時候帶去。”
“這倒好!”探春馬上應下,一臉地迫不及待,“還是寶姐姐有主意,若是真走到和親那一步了,多知道些消息,保不住能救命呢。”
總比什麼也不知,一頭霧水地嫁過去強。
見姐妹們都願意,薛寶钗一時間笑了出來,她持家有道,這些往來的書信和商隊的彙報都收得很好,來京城後陸陸續續都運了過來,堆了滿滿一大屋子。
幾個姑娘們日日聚在梨香院翻閱抄錄,從各種細枝末節裡提取出有用的消息來,就連夜裡,也都帶着東西回去繼續看。
就這麼不眠不休地幹了三天,到薛寶钗休沐結束進宮那日,已經是一本分門别類,有條不紊的小冊子了。
“改個名頭送到外頭去,也算是咱們姐妹幾個出的書了。”林黛玉面有疲色,精神卻很好,愛不釋手地翻着那本冊子。
“想不到我這一生,先寫的竟不是詩集,倒是本雜書。”
“若是公主問起來,我可要好好和她說說幾位的大作才是,”薛寶钗掩唇笑笑,看了看天色,“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去了。”
“幾位妹妹忙了這麼幾宿,待會我讓人送些滋補的東西去,該好好吃了睡一睡才是。”
“特别是林妹妹,”薛寶钗晲了一眼半靠在榻上的林黛玉,“你再想着替寶兄弟解惑,也該看顧着自己的身子,下次回來我可是要好好問問蔣嬷嬷的。”
“是是是,”林黛玉笑着起身推她,“好姐姐,聽你的就是了,快去吧,别誤了時辰。”
薛寶钗這才出門去,還沒出院門,就見賈母身邊的鴛鴦急匆匆地跑過來,手裡捧着個小木匣子。
“寶姑娘請慢,”鴛鴦氣喘籲籲地站定,笑着朝薛寶钗行禮,“老太太挂念府裡的大小姐,想托寶姑娘給大小姐帶些東西進去,不知方便不方便?”
薛寶钗接過匣子一看,裡面全是些銀票銀瓜子,銀票面額有大有小,方便賈元春在宮裡賄賂上首,打賞下人。
她剛回來那日,賈母就喚她過去問了,屋裡還有坐立不安的王夫人,雖說能使銀子打聽女兒的近況,但也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哪能不挂念。
薛寶钗受賈元春所托,大多報喜不報悲,但賈母老成精的人物了,哪裡聽不出來話裡的意思。
若是賈元春在宮裡日子好過,在甄貴妃面前有體面,那些老黃門們哪裡敢打着她的名号向賈家要錢?
隻是她這孫女性格堅韌,強撐着不讓說罷了。
賈母深知當年送這孫女進宮是多大的錯誤,但眼下木已成舟,為時已晚,隻好竭力地補償她。眼下這匣子裡的銀錢,就是賈母自個的私房。
“一家子親戚,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哪裡說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呢。”薛寶钗收下東西,見鴛鴦有些祈求地看着她,歎了口氣說到,“我才進宮,也隻是人微言輕。”
“大姐姐體貼我,我有什麼能幫的,自然會想法子。”
“有勞寶姑娘了。”鴛鴦感激一笑,得了薛寶钗這句話,她也好和老太太交差,老太太今晚也能好好睡一個晚上了。
她家大小姐,真是命苦啊。
想到賈元春在宮裡受人磋磨,鴛鴦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
又是一番搜檢,暮色漸起的時候,薛寶钗總算是回到了南六所。
她托人給賈元春傳話,約到隐蔽處把匣子交給她。賈元春捧着匣子又哭又笑,眼淚方落下來就趕忙擦去,生怕污了脂粉。
“說是幫襯家裡,到頭來反倒是讓老祖宗挂念……”賈元春聲音沙啞,感激地看向薛寶钗,見周圍無人,小心地湊到她耳畔,“薛妹妹,你要小心,八公主身邊的那個宋侍讀……沒了。”
“怎麼會沒了!”薛寶钗一驚,眼睛瞪圓,她那日見宋清漣朝禦花園跑去,怕她出事,還特意去找了女官的。
“不是那日,”賈元春搖了搖頭,神色隐晦,“也不知道八公主做了什麼,我找你那日那侍讀雖投湖了,好在發現得及時救了回來。”
“誰曾想她是着着必死的決心的,當天夜裡就吞金自盡了。聽說還留下了封遺書,很是對八公主不利,隻是翻遍了整個院子也沒找着。”
“貴妃娘娘正頭疼這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