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席散盡後,除了忙着安排下人收拾殘局的王熙鳳,榮國府的主子們都到了榮慶堂。
迎春捂着臉,縮坐在小凳上嗚嗚嗚地哭,薛寶琴站在她身邊也一臉地愧疚加憤怒,幾個姐妹們忙着安慰她兩人,半點不帶理一旁呆呆站着的賈寶玉。
“好了!”賈母看着屋裡亂糟糟的一團實在是頭痛,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一下,屋裡漸漸安靜下來。
“怎麼會這樣呢……”
賈母十分地想不明白,前頭劉玮往賈家送禮的時候她還慶幸孫女兒得了個好女婿。現在看看,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未過門的姑爺因着妻妹給夫人送禮,臉都不要了,虧他劉玮還是大家公子呢!
“老太太,”林黛玉起身走過來,細心地接了拐杖放好,扶賈母坐下,“我們沒經過事,事到如今,二姐姐嫁或是不嫁,全賴老太太決定了。”
“哪有那麼容易啊,”賈母揉揉眉心,沖着鴛鴦喊,“去,瞧瞧大老爺來沒,他閨女的婚事,這個當爹的怎麼能不上心。”
一席人在屋裡等着,不一會,賈赦沒等來,倒是來了個怒氣沖沖的賈政和随行過來的江知渺和薛蟠。
“好你個孽子!”賈政一進來,直奔賈母那根紅木拐杖,嬰童臂粗的拐棍被他一把抄起,直沖賈寶玉而去,“當真是無法無天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你個孽子!”
“二老爺不可!”
“二舅舅!”
眼看着拐棍發出呼呼地破風聲,幾個姑娘們頓時吓得花容失色,賈寶玉也被駭着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躲!
啪地一聲巨響,伴随而來的還有哎喲一聲痛呼,薛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兩人旁邊,見賈政一副要下毒手的陣仗,趕忙擡手攔住那拐棍。
“哥哥!”薛寶钗猛地站起,快步走去,語氣裡掩不住的驚慌,“可有傷着哪裡了!”
“我皮糙肉厚的,沒事,”薛蟠憨憨地笑了笑,見薛寶钗情急之下就要來扯他的袖子,趕忙把手背到身後去,“真沒事,你放心吧!”
“哥哥好歹練了那麼長時間武呢!就這樣的棍子,再來十根都打不死我!”
薛寶钗定定地看他,見薛蟠還有心情說笑,這才慢慢地松了口氣,“都多大個人了,嘴上也沒個忌諱的!”
“外甥兒,你沒事吧!”賈政見棍子沒打到孽子反倒傷了外甥,頓時愧疚難安,趕忙丢了拐杖道歉。
見薛蟠無事,賈政心底松了口氣,左顧右盼又想撿起拐杖收拾人,還沒動手,就被王夫人重重地推倒了。
“好你個沒良心的!”
王夫人攔在賈寶玉面前,哭得狼狽,“這是你孩兒,血肉相連的孩兒!珠兒走了,我就他一個命根子,你若是要打死他,不若連我一塊打死算了!”
“娘,娘。”賈寶玉這才從變故裡回神,吓得死死拉住王夫人衣裳,哭着喊娘。
“夠了!”賈母也氣得渾身疼,“你縱是要教孩子,也沒有這般下死手的樣子!寶玉能犯下今日之錯,你這個當爹的當屬首罪!”
“哼!”被母親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賈政這才收斂,怒氣沖沖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這場面真是狼藉,”江知渺悄無聲息地蹭到薛寶钗旁邊,好笑地開口,“二老爺平日裡若是多管管他,哪裡還至于在這演上一出午門訓子。”
薛寶钗心底贊同,但仔細想想自家早年疏于管教哥哥,養得薛蟠無法無天,和賈政有何區别。
眼下她是公主侍讀,身份貴重。哥哥也被管得很好,雖憨傻了些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母親也可以整日快快樂樂地與夫人們玩樂。
這一切都是誰帶來的呢,薛寶钗忍不住看了眼江知渺。
那人對她一貫細心,見人若有所思的樣子,早早就閉了嘴看戲,卻在薛寶钗視線移動時第一時間回到她身上。
“怎麼了?”江知渺問。
“沒什麼,”薛寶钗被驚得回神,有些狼狽地避過頭去,不敢看那雙盈盈着笑意地桃花眼,“隻是在想迎春的婚事。”
“這樣啊,”江知渺又笑,“别擔心,我都準備好了。”
也是這時,賈赦被幾個小厮攙着,帶着一身脂粉酒氣姗姗來遲,進門落座時甚至踉跄兩下,半響才坐定。
江知渺簡直不忍直視。
“你瞧瞧你這樣子。”看着他,賈母隻覺得自己腦袋更疼了,林黛玉看着這兩個舅舅的嘴臉,一時間心底發寒,隻痛惜地握緊了賈母的手。
賈母心底一軟,拍了拍外孫女的手背,才看着衆人開口,“人都到了,那咱們就來說說,迎春的嫁還是不嫁。”
“不嫁,絕對不能嫁!”
賈政頭搖得像撥浪鼓,狠狠地瞪了兩眼賈寶玉,“因這孽子的緣故,那劉玮起了那般歪心思。眼下兩家隔得遠遠地還好,若是一朝成了親戚鬧出什麼醜聞,丢的可是咱們賈家的臉!”
“呵,”賈赦這時卻像清醒了,冷冷地朝着賈政笑,“三品參将家的嫡長子,多麼好的婚事啊,就因為你兒子給攪黃了。”
“現在你嚷得最大聲,早些時候哪去了?也是,我賈赦本就不如你,我女兒自然也不如你兒子金貴。”
“說得好像他多在意二姑娘似的。”江知渺又吐槽一聲,眼神裡藏不住的譏諷,薛寶钗聽見了,悄無聲息地拐了拐他示意閉嘴。
“你這話什麼意思!”賈政怒氣沖天,忍不住瞪着賈赦吼。
“你說我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喽,”賈赦聳聳肩,沒骨頭一樣歪倒在椅背上,半點沒有大家教養出來的儀态。
“總歸我的話不重要,至于二姑娘,”他瞥了眼神情怯懦的女兒,“全憑母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