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
老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孽債,都是孽債啊!
“迎春不能嫁,”賈母到底一錘定音,“我們賈家再落魄,也還沒到推女孩兒去火坑裡的道理,今兒他覺得寶琴的詩好時時送禮,明日又喜歡上惜春的畫,難道都要依着他不成。”
“傳出去别人怎麼看我們榮國府!”賈母神色堅決,“老大家的,明天一早你就帶着琏兒媳婦把劉家送來的聘禮點好了,原模原樣地送回去。”
“是倒是這個理,”刑夫人被點了名子,一下子緊張地如炸了毛的雞,小聲地嗫嚅,“隻是婚期都要近了,這時候咱們主動說退婚,外頭還不知道怎麼說姑娘呢。”
這年頭男女婚嫁,走到下聘這一步,除非男子犯了天大的錯處,否則退婚女孩兒總是要吃點虧的。
若無例外,迎春下次嫁人,就隻能從比劉家還差上好幾個檔的人家找了。
賈母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看着哭得滿面潮紅的迎春,想着這個孫女怯懦的性情,她還是心軟了。
“再難聽也比嫁過去強,”賈母歎了口氣,“明天請劉道長來,對外就說我今年有恙,家中帶春的女兒都不許婚嫁,怕耽誤劉公子,隻能拒了。”
總歸除了迎春,探春惜春都還不到年紀,元春在宮裡也不得随意嫁娶,孝道大于天,這是賈母能想出來最保全孫女兒名聲的法子了。
“老太太……”迎春聽她這麼一說,感動得熱淚盈眶,走上去在賈母膝前跪下,“孫女兒不孝,如何敢讓老太太受這等咒語呢。”
“哎……”賈母疲憊地閉上眼睛,“你若知道我對你好,也該自個立起來才是。”
說罷,她一揮手,鴛鴦幾個就上前來一臉恭敬地請人出去了。
“老祖宗罰了,老爺、夫人,還請回屋吧。”
賈赦哼了一聲,起身走了。賈政聽說不嫁頓時松了口氣,擡手拽着賈寶玉就往外走,王夫人又去攔,一家人鬧騰着離開了榮慶堂。
“老太太,”林黛玉擔憂地看着賈母,“今兒玉兒不回去,留在榮慶堂陪您。”
“乖丫頭,”賈母欣慰地攏住她,“也好,也别收拾碧紗櫥了,玉兒今晚歇在外祖母屋裡。”
“妹妹,”江知渺卻突然笑着出聲打斷她,“妹妹孝敬長輩,身為兄長自不該阻攔。隻是還有些事情想與老太君商量,還請妹妹回避。”
“玉兒,”賈母一愣,看着江知渺的神色,開口讓林黛玉出去,“你先去梳洗吧。”
林黛玉看了眼兄長,乖巧應下。待人走後,江知渺才從袖裡取出一塊玉印呈與賈母,“老太君,實不相瞞,我今夜是替人說媒來了。”
“哦?”賈母一驚,拿起那塊玉印細細地看,“你說說?”
“那人姓孟,孟文微,正是兵部侍郎孟家的兒郎,”江知渺緩緩講道,“文微兄早心悅二妹妹,隻是礙于身份不敢貿然請人上門說媒。”
“今夜那劉玮酒後在外頭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也是文微兄處理的。”
“姓孟,孟文微……”賈母總覺得這名字熟悉,仔細思量兩圈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頗感詫異,“是孟侍郎的那個小叔叔?”
提起好友的身世,江知渺有些無奈,時任兵部侍郎的孟鄭安膝下孩子都有幾個了,卻不是孟家輩分最大的那個。
孟鄭安的幺叔公走的時候留下了個老來子,眼下将及弱冠,正是孟文微。
幺叔公是為朝廷死的,為了撫恤孟家,孟文微年少時就被選為四皇子伴讀。
皇子伴讀都是有品秩的,江知渺挂在禦書閣,孟文微則挂職内務府養狗處,當年江知渺與他共事時,還狹促地給人取了個狗監的渾稱,被孟文微一頓好捶。
隻是後來江家落罪,他離京後幾年,孟文微便辭了伴讀一職,回到孟家。
也是投入蕭慎門下後,江知渺才知道這人原是聽從蕭慎的命令,為他經營暗處的勢力去了。
論家世,孟家比劉家高出不止一點。論前途,孟文微也比劉玮光明得多。
隻可惜在外人眼裡,他一個好端端的男兒,少時神童之名遠揚,大了卻不讀書、不舉業,實在是個傷仲永。
偏他輩份還高,年輕姑娘嫁過去,隻怕還沒有他孫女兒年紀大呢,相處起來多尴尬。
也因着這個,萬壽宴上對迎春一見鐘情後,孟文微猶豫了片刻,就被劉家搶了先,定下親來。
“老太太放心,”見賈母有些将信将疑,江知渺把話挑明了說,“我與文微兄相識多年,其人品格端正,絕不是劉玮那種宵小之徒。”
“至于孟家,”江知渺笑笑,指着她手裡的印,“這便是孟大人交與我的信物,隻要老太太應允,孟大人親自出面解決劉家的事情,再請官媒,下重聘,迎二妹妹進門。”
賈母這下是真的心動了。
她給迎春定下劉家的婚事,也難免有劉參将手握大權,來日可以幫襯到賈家的緣故。
賈母并不是看不出來迎春怯弱的性格管不了劉家那灘爛泥,隻是利多弊少,身為女兒,為家族犧牲些也是應該的。
劉玮前些日子的态度,更是堅定了她的決心,不會管家算什麼,隻要有丈夫撐腰,日子還能過不下去不成。
眼下劉家雖然沒了,但這孟家可是比劉家還要好。并且,是對賈家也好,對迎春也好。
“江哥兒,”賈母握着那塊玉印百般斟酌,“我再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