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宴白擡起眼看向她。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幾乎瞬間刺痛了他的心髒。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黎殊。
自尊被一寸寸碾壓。
無助,疲憊,幾乎已經在崩潰邊緣徘徊了。
氣氛安靜到近乎壓抑。
顧宴白唇角微動,不等他說話,黎殊就後退兩步,轉身朝着門外跑去。
段梅站起身:“小殊。”
顧宴白按動輪圈,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
“錢我替你還。”
他微微偏頭,眉頭蹙起,語氣冷淡漠然。
“别告訴黎殊,也别再去騷擾她。”
天色漸晚。
顧宴白找到黎殊的時候,已經兩個小時後了。
黎殊坐在湖邊,微風吹拂着她的衣擺,她埋着頭,渺小又黯淡。
顧宴白來到黎殊面前,眉眼半壓,長睫下藏着清淺的陰影。
“怎麼不回家?”
黎殊沒吭聲,她坐在台階上,垂着頭,雙臂抱緊膝蓋。
“不高興就往外跑。”
顧宴白看着她烏黑的發絲,有種很想摸一摸的沖動。
“這裡又不是顧家,知道我找你多費勁嗎?”
黎殊把眼角的酸意憋回去,悶悶的說了句。
“又沒讓你找我。”
顧宴白輕嗤一聲,有些無奈。
真是沒良心的。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一刻也沒敢停歇的找到現在,她還要賭氣說這樣的話。
黎殊垂眸看着腳尖,她抿了抿唇,從始至終都沒将頭擡起來。
“對不起,本來想和你一起過個好年的。”
顧宴白微微蹙眉:“其實今天的事情你不必在意。”
“我家裡一團糟,讓你看笑話了。”
黎殊又将頭埋低幾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卑微。
“你的錢我會努力還給你,不過你得給我點時間。”
空氣安靜了幾秒,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顧宴白沉默片刻:“想回顧家嗎?”
回顧家。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去顧家已經開始用“回”這個字眼了。
顧家都有她的房間,這裡卻沒有。
顧宴白輕聲補充道:“顧夫人不在,家裡的傭人也不在,就我們兩個人。”
黎殊輕輕擡起頭,漂亮的小鹿眼泛着幾分濕意,周圈有些紅腫。
“顧夫人會生氣嗎?”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顧宴白被她通紅的眼眶猛地刺了一下。
他下颌線緊繃,唇線抿直,聲音有些低啞。
“不會。”
“那我們能不能今晚就走。”黎殊眼眶紅撲撲的看着他,“今晚還能買到票嗎?”
“當然。”
原本壓抑的心情似乎瞬間消散了。
黎殊朝着顧宴白伸出手:“拉我一把,腿快坐麻了。”
顧宴白順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自己起,别把我拽下去。”
“我哪裡有這麼沉。”
黎殊眼神幽怨,依舊拽着他的胳膊把自己拉起來。
“這不是也沒摔死麼。”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漬,轉過身,正要往家的方向走。
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了。
“這次過年,我沒有不開心。”
顧宴白看着她,目光真摯,幾乎一字一句道。
“能跟你回家,我很幸運。”
湖邊煙花絢爛,無數孔明燈迎風而起,漸暗的天空被星火點綴,星星點點,經久不息。
黎殊有些怔愣,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顧宴白這麼正經的模樣。
半晌,她忽然笑了,肩膀微微顫抖着,胸腔裡釋放着輕松的氣息。
“你受虐狂嗎?這麼糟糕的新年你居然覺得幸運。”
顧宴白唇角也跟着彎起,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着她的身影。
“正好許個願吧。”黎殊看着湖面上漫天飄蕩的孔明燈,“不能浪費了這麼好的氛圍。”
她雙手合十,雙目緊閉,模樣頗為正經。
許完願後,黎殊轉過頭看着顧宴白。
“你許願了嗎?”
顧宴白随口敷衍了一句:“許了。”
其實沒有。
顧宴白從來不信這些。
他不信神佛,不信鬼神,不然像他這樣的人早該下十八層地獄了。
黎殊眉頭微挑,看着他。
無奈,顧宴白隻能裝模做樣的閉了一下眼睛。
他在心裡悄悄說:“黎殊,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