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經住下,歇息一晚也不礙事。”
“不用了。”謝伊搖搖頭:“師父好心願意破戒收留已經很為難了,我們也要遵守承諾,隻一個小時就足夠。”
“……好罷,施主慢行。”
“多謝師父。”
方丈看着走遠的二人不解的搖搖頭,真是奇怪,那生病的姑娘明顯臉色更差了,卻還是要走。
“師父師父!”一約有十一二歲的僧童從身後跑過來:“不好了,後山出事了!”
……
“啪!”
“嘶啦!”
桌子上的香爐和玉盞被用力的砸到地上,佛像下供奉的瓜果和糕點也一同滾落在地被人碾碎,七彩的琉璃轟的炸開碎成一片片鋒利的碎片濺到門欄前。
方丈彎腰把門前紮人的碎片撿落到手心,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歎了口氣,然後向還站着的仆從問道:“怎麼了?”
仆從看了眼旁邊還在發瘋砸東西的太後,擰着眉也一臉不解的搖了搖頭:“娘娘之前一直好好的在靜室裡頌佛,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就……”
“啊——娘娘!”
“是她!是她!她一定過來了,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我!”齊太後突然擡手拽起正在說話的仆從,仰着脖子狀若癫狂的湊近了說:“你看!你快看,她剛剛就是掐的我的脖子!是有痕迹的,一定有痕迹!”
“娘娘……”仆從害怕的顫着身子:“您已經照過鏡子了,脖子、脖子上沒有任何勒痕……”
“不——”齊太後猛地把她推倒:“有,你看不到,你也被她迷惑了!”
“一定有人能看到,一定有人沒受那妖女迷惑。”她跌跌撞撞的開始往外走,擡眼看見方丈,眼中立刻欣喜起來:“方丈、方丈,你一定能看到,你一定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施主。”方丈輕緩着聲音:“貧僧知道,施主不是在做夢。”
“隻是,施主現在或許已經累了,該休息了。”
該休息了……
休息……
齊太後眼皮忽然垂下,是的,她太累了,該休息了。
身後的仆從立刻上前扶住她癱軟下來的身子,她低下頭,感激的看着方丈:“多謝師父。”
“娘娘她最近發病的越來越頻繁了。”
方丈擡手念了句阿彌陀佛,慈悲道:“心魔太重,難以消解。”
“這幾日,靜心養着,不要再見任何人了。”
“是。”
臨走前,方丈忽然注意到佛像下仍在燃着的一枝香,高大的佛陀微笑注視着坐下的世人,香霧在他腳下燃起,隐隐遮蓋住了一隻眼睛。
“把香掐了吧。”他說。
“是。”仆從垂頭應答。
靜室内重新恢複甯靜,她安靜的清理着地上的狼藉,腳邊滾落下一個染血的香鼎,仆從神色未變,将香鼎掃入畚箕,掩埋在成堆的垃圾中。
……
謝伊出了寺廟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謝府,她先是把夏侯月送了回去,之後又折返去了大理寺。
還有一件事她還沒辦。
到大理寺的時候沈玉跟宋書兩人還沒抓完人回來,謝伊蹙眉問一旁的侍衛:“他們出了什麼意外?”
隻抓三個人不應該這麼慢才對。
“謝大人,卑職也不太清楚,似乎是犯人中跑了一個,兩位大人正在追。”
謝伊轉着手指上的素戒,跑了一個,看來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大理寺内部還有奸細。
“越城的冊子送到了嗎?”
“已經送到了,大人。”
“好。”她今晚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派去越城的人一共拿回了兩份登記和船身損毀手冊,一份是越宇号,另一份是甯啟壹号。
謝伊把京都的冊子一同翻開做對比,甯啟壹号來回三十七次,其中在越城登記的三十五次都有船身重大損毀記錄,而越宇号在越城的所有登記冊子中顯示的船身損毀次數比在京都登記的還要多得多,不過都是一些小損傷。
兩艘船到達越城碼頭的時間隻相隔一天。
看來之前的猜測是正确的,兩艘船會在越城碼頭之前相撞,到達越城之後就會換船行駛,之後越宇号裝成甯啟壹号運送着已經偷來的私鹽送到京都,而甯啟壹号在越城修好船之後裝成越宇号回到京都送剩下的官鹽。
除了這些之外,她把剩下的永傑三号和永樂二号的登記冊子也一同翻開,情況跟甯啟壹号的基本相同,不過這兩艘貨船的終止地不在京都,但同樣的是都會路過越城。
“越城的殺掉漕運主事的兇手查到消息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三個人會去哪兒呢,畢為的家鄉是在三禦州,所以是會去三禦州嗎?
“給越城派去調查的人傳個消息,先查一查去往三禦州的河路。”
“是。”
謝伊吩咐完了事情,便将桌子上的冊子全部合上收起,這些冊子是私鹽運送途徑的證據,還得想個地方保存起來。
“大人,您出門找到了賀其的女兒嗎?”
“找……”謝伊心頭立刻警覺,她退後兩步看着低着頭的侍衛:“要是找到了就送到大理寺了。”
這侍衛有問題。
謝伊擡眸快速掃了眼屋外,沒人,一個看守的侍衛也沒有,這些人被不知不覺清空了。
這是要……殺她?謝伊胸腔處瘋狂跳動起來,她努力保持鎮定,立刻按上手指的戒指,繼續不動聲色的往後退:“賀其給的位置有問題,根本找不到。”
“是嗎?”侍衛緩緩擡起頭:“還以為大人已經找到了。”
他抽出腰間的長劍:“不過找沒找到不重要了,今晚你就要死。”
“撲哧。”
謝伊在他抽劍的瞬間就按下了戒指上的機關,但對方反應很快,眨眼間就避開了,銀針破空直接射到了身後的木梁上。
謝伊放下手中的冊子,迅速從袖中摸出一個銀镯,按下環扣,銀镯立刻變成一柄匕首,她對着他繼續向門口移:“誰派你來的?”
侍衛沒回她問題,他側頭看了眼銀針,下一刻就朝謝伊刺去。
長劍對斷刃,謝伊揮刀側手擋住砍向脖頸的攻勢,身體也迅速反應彎腰從下避開,她腳步已經退出門框,手指再按下一道銀針,謝伊趁他躲避,快速轉身跑出門外。
他不可能控制全部大理寺的人,隻要從這堂裡跑去出,就能找到人。
“來人!”謝伊一邊跑一邊朝外大聲喊。
身後的刺客脫開銀針後立刻反應,他飛身上前,直接停在了還沒跑出幾步的謝伊身前。
“誰派你來的?”謝伊握着匕首,咬緊了牙問:“嶽洪還是齊家?”
“死人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刺客再次提劍上前,劍尖直指謝伊胸口。
謝伊側身腳步變換方向,再一次避開他的攻擊,手中的匕首于此同時也趁兩人側對近身間朝他後背刺去。
刺客被刺中,幾乎是立刻旋身躲開,他直面向謝伊,毫不猶豫伸腳踹向她腹部。
“嘔——”一大口鮮血從謝伊口中湧出,她被踹飛了幾丈遠,整個人匍匐趴倒在地上。
“咳咳咳。”濃重的血腥味回流到胃中,謝伊伸手攢起力氣想把自己撐起來,手臂撐到一半卻又無力的倒下去。
刺客的腳步逐漸靠近,謝伊擡了手再次試着站起,又一次倒下。
透過月光的寒芒謝伊看見他的長劍已經逼近眼前,她勉強支起頭去看他,張口問:“咳……為什麼要殺我?”
刺客看她這副再支撐不起來的瀕死模樣,大發慈悲的蹲下道:“擋了别人的路罷了。”
“是誰?”
他沒再答,劍刃直接劃上謝伊脖頸。
于此同時,謝伊手指微動。
“啊——!”
刺中了!謝伊趁他捂住受傷那隻眼的片刻,瞬間從地上爬起來跑出堂外。
“來人……”
“一一!”
“謝伊!”
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謝伊看見光亮處的兩個熟悉的人,身體終于松懈下來。
一道人影飛過,她落入一道柔軟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