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蒙着半邊眼睛,是那晚她刺傷的那隻。謝伊握緊了匕首,繼續往一側移動。
崔習沒去注意悄悄移動的謝伊,他徑直走向尚風:“令牌給我。”
尚風看見他突然出現臉上先是一愣,随後他目光移向暗處的謝伊:“令牌現在可不在我手裡。”
他冷笑一聲,下巴指向謝伊:“東西已經給她了。”
“不。”謝伊将匕首藏在身後,低頭顫聲害怕道:“什……什麼令牌?不在我這兒。”
“大、大人,您、您放過我,我不知道什麼情況。”
“我隻是在審查這個賊有沒有偷我船上的東西,我、我沒見過什麼令牌。”
“大人饒命。”
倉庫的位于船尾,崔習身上還沾着水,應該是剛從海裡上來不久,倉庫外内的侍衛都被她清走,外面巡邏的也沒有動靜。
能讓他堂而皇之的進來,說明那些人已經被他解決了。
這種情況,她隻能拖,拖到賀飛洲和江一過來。
崔習瞥一眼暗處的縮着肩膀的謝伊,轉而繼續走向尚風:“東西給我。”
很明顯,兩人之間他更相信謝伊的話。
“崔習,你他.媽腦子也被射瞎了一半是不是,你仔細看看她是誰!”尚風被謝伊這瞬間變臉的本事震驚一瞬,反應過來崔習的話後他氣到破口大罵。
“她是謝伊!”
“就是那個把你眼睛射瞎的大理寺謝伊!”
崔習聽到這個名字,腳步霎時頓住,然不等他扭頭看過去,迎面三根銀針就齊刷刷的朝他門面射過來。
謝伊早在尚風即将出口之前就在陰影處移到了他身後,她快速按下手上的戒指,趁着崔習躲避,伸手拽起尚風肩膀将他整個人都帶起來擋在身前。
她手中匕首劃在他的動脈皮膚上,看向眼前的崔習厲聲道:“别動!”
“你要找的東西隻有他知道在哪兒,他死了你也交代不了!”
“你!”尚風餘光看向脖頸側的匕首,眼睛瞪大咬牙,這女人果真诓他!
他喘着呼吸,身體不敢再動。
“謝伊。”崔習躲開銀針後終于借着光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他從牙縫裡擠出她的名字,古怪的笑了聲道:“你竟然在這兒,倒是讓我省了功夫找你報仇。”
他的一隻眼睛,可全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誰向誰報仇還說不定呢。”謝伊眯起眼:“你上了我的船,你覺得還有機會再離開嗎?”
這麼久的時間,賀飛洲應該已經給江一取血驗蠱結束了。
崔習擡眉冷笑:“你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
……
船内醫室。
賀飛洲面無表情的用針尖紮入江一手腕,不久後,一刻豌豆大小的血滴凝出,他用一盞茶碗接入,随後再将事先研磨好的藥粉放入茶盞。
不過片刻,血液就開始變清,賀飛洲将其放在一旁,又取了個新茶盞繼續重複步驟。
桌子上已經放置了約有十幾個茶盞,茶盞中血液的清澈程度由高到低,最前面的幾個在徹底變清後顔色就不再變化。
不對、不是這個、這個也不是。
賀飛洲一個個排除沒有作用的藥引,對蠱蟲有反應的藥引能夠在變清澈之後再慢慢轉成濃稠的黑色,試了十幾種,都對這種蠱蟲沒用。
一般在身體中的蠱蟲要發現并不難,甚至診脈都能察覺得到,但這種蠱太奇怪了,藏在身體裡像是隐形了一樣,他之前查過謝伊那麼多次血,也隻是查出來血液内有些東西不對。
“好了沒?”江一靠躺在椅子上,唇邊若有若無的勾起:“你要是不行,就别逞能了。”
“到時候隻會給一一添堵。”
他說這話聽着諷意十足,内裡卻彌漫着隻有自己知道的酸溜溜的醋味。
謝伊是個警惕心很重的人,她不會輕易的向誰坦露秘密,黑市的事以她的性子更不會對不相關的人告知。
可偏偏,她告訴了賀飛洲,他不知道她說了多少,但賀飛洲明顯已經知道了他們兩人的關系,甚至她還允許他來查他身上的子蠱。
賀飛洲到低何德何能,他憑什麼能獲取謝伊的信任?
江一心裡越醋,看賀飛洲就越發不順眼,說出來的話也就越刺:“神醫弟子?給一一看了這麼久病都沒查出來東西。”
“叫庸醫還差不多。”
賀飛洲兩耳不聞他的嘲諷,隻是挑釁的彎唇笑笑,道:“可沒辦法,一一隻相信我這個庸醫。”
手邊又一碗血液變清,他接着換下一種,這是最後一種了,如果沒用,就得想辦法找新的藥引。
江一聽他的話,嘴角一挑就要再次出聲,屋外的敲門聲卻突然響起。
“賀大夫,大人說讓你去倉庫送吐真劑。”
吐真劑?賀飛洲把放入藥引的茶盞放下,微微皺了皺眉,他哪有什麼吐真劑?
但要說能讓人說真話的,确實有一種香。
“倉庫?”江一詫異的挑了挑眉:“她在審人?”
他那晚來後幾乎如影随形的跟在謝伊旁邊,自然知道他抓了人,隻不過謝伊并沒有告訴過他抓的人是誰。
看賀飛洲就要去找東西,他直接從座椅上起了身:“不用找了,她估計是在耍詐。”
賀飛洲頓住腳步睨他一眼:就你清楚?他已經反應過來謝伊隻是用吐真劑唬人,隻不過他确實有這種東西,拿出來備用而已。
江一挑眉,他就是更了解她又怎樣?
他走到門口推開門:“倉庫在哪兒,現在帶我過去。”
他要去見她……胸腔内的心髒猛的震顫一瞬,他推門的手頓時停下,不對!
“一一出事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口就一道飛镖迎面襲來,擋在身前侍衛來不及反應,鮮血瞬間灑下。
屋内的賀飛洲也意識到不對,他猛地擡眼看向門外,甲闆上正接連從船下爬上來一隊黑衣刺客。
不好,謝伊現在身邊沒人!
……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利刃在眼前閃過,謝伊轉身拽着尚風擋住要害,崔習的身影在左側掠過,她又立刻旋步避開。
‘撕拉。’
謝伊背上出現一道血痕,她咬牙伸腳踹過去,肩上又是一刀。
不行,太快了,崔習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跟不上。
‘靜。’
‘斂息,靜身,試萬物如無物,容己身與天地。’
‘天地合一,我即天地。’
‘以靜制動。’
謝伊默念着于承榮交給她的那門靜息功,靜、要足夠安靜,呼吸要融于空氣,她輕閉上眼逐漸感受經脈氣息與周圍的融合,空氣好像變慢了,一切都像是掌握在手中。
突然,她猛地睜開眼,崔習的一句一句在她面前像是定格的畫面,謝伊按上手指的戒指。
就是現在。
‘撲哧。’
銀針刺入崔習的手腕,他的長劍一瞬掉落。
崔習右手腕被刺中,他掌心顫動一瞬,立馬轉眼看向刺來的方向,就在剛剛,他面前的兩人忽然消失,無論怎麼找都看不見人影。
謝伊繼續屏着呼吸,她拉住懷中已經昏過去的尚風慢慢移向倉庫門口,隻要出去了,就有地方能藏。
賀飛洲跟江一遲遲不過來,一定是被崔習帶來的人拖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斃,得先想辦法逃出去。
快要出去了。
‘滴答。’
一滴鮮血滴在倉庫門口的地上。
崔習瞬間看過來。
謝伊擡眸跟他對視上,下一瞬,她立刻拖着尚風翻身出門。
倉庫裡船尾的位置很近,她拖着一個人,跑不快,想要藏,隻能……
‘咕咚。’
崔習剛出來就聽見了甲闆圍欄處的一陣落水聲,他俯身往下看去,兩道灰色的影子順着河流漂浮在水下。
跳海了?
他停頓片刻,接着也翻身跳下。
謝伊用衣服把尚風手腕綁着,另一頭則是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扒着船側邊緣的橫欄,聽見水下的聲音越來越遠。
冷汗凝在額頭一滴一滴,謝伊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再聽不到任何翻湧的水聲,她才擡頭猛地拽向圍欄。
“原來在這兒。”
幽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謝伊瞳孔一縮,擡眼就看見圍欄上的崔習,他沒走!
崔習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出腳揣在她手上。
痛。骨頭好像要碎了,謝伊因為疼痛眼中瞬間彪出生理性淚水,她側臉不經意間看見不遠處跑來的兩人,是賀飛洲和江一!
她大喊:“我在這!”
“砰!”崔習又是一腳。
謝伊手指麻木的緊扒着圍欄,現在下面的水流湍急,她水性弱,如果下去,不知道會飄到哪兒,再加上又拖了一個人,活路隻會更低。
“還不松手?”崔習看着她紅腫卻不放棄的手指,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接着又是遺憾,可惜了,今天她必死。
左側兩人的身影已經近緻眼前,崔習不再猶豫,再次猛踹一腳,這一腳,把圍欄幾乎踹翻,而謝伊的手指也開始脫力。
他翻身越下圍欄,直接扒着尚風的身體往下墜,謝伊咬牙,手指卻一點點的開始松開。
“謝伊!”
“一一!”
撲通。
謝伊瞬間在墜落海流,兩人的叫喊也淹沒在海水中。
又是一聲撲通,江一毫不猶豫的順着跳下,賀飛洲看着他的身影,握手翻身,轉眼看見船上的一片狼藉,他咬了咬牙,又重新翻回去。
她出門前帶的東西還都在船上,這艘船必須要留一個人。
謝伊,她不會有事的。
……
河流下的漩渦一個接着一個,謝伊一落下,就瞬間被卷走,崔習還抱着尚風的腿,尚風又跟她綁在一起,三個人接連不斷的被浪花拍打着向前。
謝伊整個人被轉的頭暈,那邊的崔習顯然也并不好過,終于不知道多久後,河流變得輕緩,謝伊借力浮在海面上大口喘息一下,接着瞬間她就又被拽下。
崔習手中的劍已經換成了短刃,他不由分說的朝着謝伊刺過來:“把尚風給我。”
不可能。
謝伊開始在海中不斷閃躲,她一直拉着尚風的原因就是為了不讓他落到崔習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