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雁扶住謝伊沒受傷的地方輕輕拍打,水重新遞到唇邊,謝伊又抿了幾口,喉中的幹澀才被稍微壓下。
“謝謝。”
“不、不用謝。”馮雁立馬搖頭,頰側升上來一絲羞澀:“照顧姑娘,應、應該的。”
她已經在這守了她一下午了,畢為早已醒過來,但見她依依不舍的等在這兒,便也等着她。
“你、還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痛。
渾身都痛。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手指,謝伊睜眼看向自己被包裹成一團的手,她現在幾乎感覺不到那幾根手指了。
“沒事。”她搖搖頭,混沌的腦袋清晰了些。
謝伊擡眼轉向面前的人:“我現在這是在……”
她的話在看清馮雁的臉時一瞬頓住,馮雁,那個女船工,她怎麼在這兒?
“這是哪兒?”
“這裡是南漁村。姐姐你醒啦。”
門口傳來一道稚嫩的女孩聲,謝伊目光移過去,她對這個聲音有印象,是求婆婆救治她手指的那個女孩。
來春把剛熬好的草藥放在床邊桌子上,攪動勺子降溫:“我們現在正在南漁村雀婆婆的家裡。”
南漁村。謝伊打開系統裡的地圖去看位置,這距離三禦州還有三百裡,比她跳船前的距離更近了些。
不過這裡位置很偏,整個地圖上這一片隻有這一個村莊。
【恭喜宿主,您的外賣團隊新增一名成員:賀飛洲。】
什麼?
正準備關上地圖的謝伊忽然愣住,【新增一名成員是什麼意思?】
【就是您的團隊多了一個人的意思。】
不是,她當然知道是多了一個人,但是……怎麼會是賀飛洲?怎麼能是賀飛洲?
【宿主,本系統隻負責通知,并不清楚其中緣由。】
賀飛洲,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她才離開不到半天就發生了這種荒唐事。
她是提及了黑市,提到了送貨人和蠱蟲,可除此之外她也沒有說更多了,他……怎麼忽然成了她的團隊成員?
謝伊感到一陣荒謬和難以置信,她明明給他說過蠱蟲的作用,還想讓他幫忙找出蠱蟲,他怎麼反而……
“姐姐?”
“姐姐?你怎麼了?”
來春把已經散完熱的藥湯端過來要喂謝伊,卻見她整個人像是僵住一樣呆坐着,她喊了好幾聲都不見回應。
馮雁在旁邊站着擔憂:“姑娘?姑娘?”
她有些急的看向來春:“她是不是被我們吵到了耳朵了?”
尚風聽到這話立馬對她呵斥:“閉上你的烏鴉嘴!”
“姐姐?”來春又喊了一聲,她也摸不準是發生了什麼,眉間皺起幾分。
“我沒事。”
謝伊從混亂繁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她剛剛聽到了幾人的對話,隻不過對系統的通知太過于震驚,所以才沒回應。
此刻她搖了搖頭,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對來春道:“給我吧,我自己可以。”
方才那會兒意識模糊才被人喂着喝了水,現在既然恢複,她不想再勞煩别人。
“不行。”馮雁一手接過來春收手裡的藥,另一隻手握着謝伊的手腕輕緩的放回床上,她堅定道:“你才剛醒,就不要費力氣做任何事了。”
“我來喂你。”
謝伊擡眼看向馮雁,她眸光輕動,也不再拒絕。
馮雁既然完好無損的在這裡,那其他兩人是不是也在這兒?
他們不在三禦州,宋書的消息有誤。
謝伊習慣性的想轉手邊的戒指,卻摸了個空,她輕怔了一下,沒太糾結。
馮雁如果沒有逃開兩人的話,那畢為也就在這,爆炸的始作俑者,隻要問清他這個任務就完成了大半。
謝伊小口喝着嘴邊的藥,馮雁的動作很輕,藥雖然苦,但對她來說還算習慣。
她一邊思忖着該怎麼想馮雁開口,一邊餘光掃向另一側的尚風,她知道是他一路把她帶上了岸。
隻是他……為什麼會救她?難不成是良心發現?
尚風直直的看着謝伊,他想要上前,卻始終定在原地不敢有動作。
他的心情很奇怪,比她醒來前更奇怪了。
并且這種怪異的,類似于一種昂揚的興奮情緒一直在不停的持續,甚至越來越高漲。
他說不清這是什麼原因,他本來是想要問她為什麼救他的,但他現在忽然不想問了。
管他呢。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活着,而他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他也不再想追溯自己情緒的來源,而是保持着這種怪異的,有點愉悅的感覺靜靜站着。
謝伊是個不一樣的女人。他想。
謝伊腦中的關于他救自己的思緒隻過了一瞬,無論他會不會救她,她都不會讓自己死在海裡。
她那時本就有意識,隻是太累了,如果不是感受到尚風正在拖着她上岸,她也會在沉下去片刻後撐着上來。
她這會兒已經觀察到了馮雁身體上并沒有傷,但來找婆婆大概率是看病,如果受傷的不是她,那就說明屋外還有人。
“小雁姑娘。”謝伊喝完了藥,看她起身收拾完後頓了下道:“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不是。”馮雁搖頭看了眼屋外:“我跟畢大哥一起過來的,他頭上受了傷。”
“畢大哥?”
“對,我們……我們是同鄉,前兩日才到這兒,他磕到了頭。”
“是這樣。”謝伊微垂眼睫,看來外面的就是畢為。
“馮雁,你好了嗎?”
屋内的門在她話音落下不久後就響起了咚咚兩下,門外的畢為側頭看了眼天色,這個點再不回去,段幹就該找過來了。
馮雁扭頭看一眼屋門,心知自己是耽誤太久了,她看着謝伊咬咬唇,回道:“我……畢大哥,我好了你再等一下。”
回去之後未經段幹允許她出不了門,面前的這個姑娘她雖然隻見了一面,卻對她莫名有種親切和依賴感。
她……不想走,但……沒辦法。
“姑娘,你好好休息。”馮雁不舍的說:“再、再見,我要走了。”
“等一下。”謝伊擡眼叫住她:“你住在哪兒?”
她彎唇淺笑:“等我恢複了身體,可以去找你。”
“真的嗎?我住在……住在……”
馮雁突然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位置在哪兒。
又想到家裡的段幹,她幹脆搖了搖頭:“姑娘,還是等我有機會了來找你吧。”
這時來收藥碗的來春推開了屋門進來,她剛好聽見兩人的對話,就晃了晃腦袋說:“小雁姐家就在我家旁邊。”
“我可以帶姐姐你過去。”
謝伊彎唇點頭:“好,謝謝。”
來春繼續晃着腦袋:“姐姐不用謝。”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床頭桌上:“這是姐姐你的衣服,已經烤幹了。”
“哦,還有這個。”她從衣服裡拿出個戒指:“婆婆治傷的時候把這個取下來了。”
馮雁聽到來春的話抿了唇準備默默離開,她一步一步走向屋門,腳步即将踏出去時還是忍不住的想往回看。
可能以後就見不到了,那就再看最後一眼。
她扭頭看過去,下一秒卻瞬間驚愣在原地。
戒指,這個熟悉樣式的戒指……
她……她就是主人!
……
“宋大人,這就是越宇号的所有卷宗。”一中年挂着兩撇胡子的男人殷勤的把卷宗放到書案上。
“除此之外,宋大人還要什麼嗎?”
“常知州,沒有運輸記錄嗎?”宋書掃了眼卷宗的名稱,從越宇号的建造到現在使用的修繕管理記錄都有,但海上運輸的貨物記錄不在。
“有,有。”常天忙點頭道:“隻不過越宇号運輸時長久,要找出來需要些時間。”
宋書沉聲:“好,盡量快點。”
“欸好。”常知州轉身吩咐屬下:“快點給大人找!”
“是!”
越宇号是在七年前就從戰船報廢的,報廢時船上的結構已經全損,船梁桅杆和船底的動力裝置也損壞了個遍。
宋書翻看着卷宗,越宇号報廢之前的模樣跟現在完全不同,除了名字一樣,船從頭到尾都修繕成了普通貨船的樣子。
經過兩年的修繕,越宇号在五年前正式作為官鹽的運輸貨船啟用,那時三禦州的知州還是嶽洪。
聶家發生私鹽一事是在三年前,三禦州除了是個集中的兵器軍火制造地之外,還有一所全國重點的制鹽廠。
嶽洪是在碼頭截獲的一批還未運送的私鹽,這些貨船上有聶家的令牌,再加上當時京都發現的信件,聶家一夕被定死罪名。
聶家事件的卷宗他記得很清楚,當時截獲運鹽的船是一艘普通貨船,跟越宇号沒有關系。
不過越宇号的記錄顯示,在同一時間段它被暫停修繕了兩個月。
修繕理由是船隻因撞擊而損毀。
而那艘貨船當時就是‘偶然’被來往的船隻撞了一下,在碼頭修整期間被發現的私鹽。
這麼多年宋書一直在追蹤當時聶家一事的疑點,隻不過當時的所有相關船隻和人都消失了個幹淨,線索總是一斷又斷。
但這次的甯啟壹号就像個引子,把當年聶家的事又重新引了出來。
私鹽這件事他們陷害聶家的手段并不高明,而且嚣張至極。結合如今聶家的那支軍隊看來,他們是用這個來隐藏背後的真正目的。
軍隊他們發現的時機也很巧妙,就在謝伊受傷,越宇号查到三禦州之後,忽然就找到了一份聶家應皇帝诏令養軍隊的記錄卷宗。
宋書立刻意識到不對,開始從軍火查起,結果不久後就在三禦州發現了軍隊的線索。
越宇号卷宗的記錄雖長,但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宋書看完全部卷宗後三禦州知州還沒有把運輸記錄送來。
他擡眼問身邊的下屬:“沈玉和聶藍,他們還沒回來嗎?”
“大人,沈大人和聶姑娘還在逛街,剛剛他們傳回消息說在外面吃午飯,讓大人不用等。”
下屬說完,突然彎腰低聲:“線人傳來的消失是他們已經去了及霞嶺。”
沈玉一下船就拽着聶藍讓她帶他逛一遍三禦州。
宋書沒有阻攔,他們來此的目的主要就是這支軍隊,兩人分開這是他跟沈玉一早就商量好的。
及霞嶺是三禦州内的一座險峰,之前搜到軍隊痕迹就來源于這兒。
他指尖輕敲書案,謝伊的船至少兩天後才能到,此來三禦州情況不明,若是他們有了什麼意外,謝伊就是個後手。
也不知道她那邊情況怎麼樣了,這個點吃午飯了嗎?
“告訴常知州,我餓了。”
下屬表情一愣:“啊?”宋大人怎麼會用嚴肅的表情說這種話?
宋書臉色沉靜的站起身:“該吃午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