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在這兒?
是來抓她的?
不不、他受了傷,身上也是濕的,不像是來抓她的。
馮雁死死的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她是偷跑出來的,被他發現一定會被抓回去。
手下扯着的畢為額頭上還在冒血,馮雁沒辦法,隻能頂着床上男人的目光繼續往裡邊移動。
“婆婆,你在嗎?”
“喊什麼?她在正在屋裡看病,打擾到她我要你好看!”尚風冷聲吼她,她鎖着肩膀頭又往下低了半寸。
“知、知道了。”
這女人有點眼熟。尚風眯眼盯着她,他總感覺在哪兒見過,不,他的記憶不會錯,他肯定在哪兒見過。
“把頭擡起來。”他命令道,低着頭幹什麼,做賊心虛。
“我、我……”馮雁手心瞬間出了冷汗,聽到這話,她如鴕鳥般頭低的更低了,幾乎要把整張臉埋起來。
尚風沒耐心:“幹什麼!我讓你擡頭!”
馮雁咬着唇要哭了,他肯定是認出來她了,她要怎麼辦,被抓回去嗎?那樣就更沒機會找到她的主人了。
“你吓到她了!”來春從屋裡一出來,就看到這個場面,或許是因為知道了對面不是水鬼,她的膽子變大,直接對尚風吼了回去。
她走到馮雁跟前擋住尚風的視線,問道:“小雁姐,畢大哥怎麼又受傷了?”
小雁姐就是她家附近剛來沒兩天的新鄰居,剛來那天她手中這位畢大哥頭上就被人砸了個大窟窿,現在怎麼又多了個一個。
“磕、磕到石頭上了。”馮雁對她突然出現擋在自己身前松了口氣,但她頭還沒完全擡起來,隻結結巴巴的編着理由。
她餘光越過來春的肩側往裡看,尚風似乎已經不再關注她了,他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裡屋的屋門,馮雁順着看過去,屋門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縫隙,剛好能看見裡面躺了個人影,婆婆也在裡面。
“啊?又磕到石頭上了。”來春撓撓頭,這畢大哥看着人高馬大的,怎麼老不小心磕到頭。
“婆婆現在還有别的病人,畢大哥可能要等會兒。”
“不然小雁姐,要不我試試?”
上次婆婆給他處理傷口,她在身邊一直看着,流程都已經學會了。
馮雁沒注意到她說的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擡了頭,目光正專注的看着屋内的人,這個人,她莫名覺得好熟悉。
來春看她沉默,以為是不相信自己,朝屋内喊了聲:“婆婆,畢大哥頭上又受傷了,跟上次一樣,我來給他處理能行嗎?”
婆婆回道:“可以,你認真一點就行!”
“小雁姐,這下可以了吧。”
“不過得先把畢大哥放到床上。”
“小雁姐?”來春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麼?”
“啊,哦哦好……沒看什麼。”馮雁回過神,将心頭那絲熟悉感暫時壓下,跟着來春把畢為一起打橫抱在床上。
來春去拿紗布和藥,馮雁就坐在了床邊眼神又不自覺的往裡屋去看,那個人受傷很嚴重嗎?
婆婆的表情看上去很嚴肅。
她怎麼了?
她是跟這個大人一起來的嗎?
她肩上一直在出血,會不會很疼?
她會死……嗎?
“來春,門沒關,有風。”
婆婆的聲音突然從屋内傳出。
“哦好。”來春應聲砰的一聲把屋門完全合上,随着視線被阻擋,馮雁的思緒也猛地飄回來。
想什麼呢,她肯定不會死的。
馮雁莫名的笃定。
“你剛剛在看什麼?”
對側忽然響起一道兇神惡煞的質問,馮雁臉色一僵,糟了,剛剛太入神忘記低頭擋臉了。
她再次低下頭:“沒、沒看什麼。”
“她是跟我一起的,你不準看!”
馮雁咬了咬唇,心想憑什麼,她隻是跟你一起又不是你的東西。
看她片刻沒出聲,尚風聲音又大了一點:“聽到了沒有!”
這個女人看謝伊的視線讓他感覺渾身不舒服。
“是……是。”
正在給畢為處理傷口的來春聽着兩人間的對話越來越不爽,她扭頭瞪向尚風:“你要是再在這裡吵,就出去。”
“你敢趕我走?”
“有什麼不敢的,這又不是你的地方。”
尚風手心的拳頭握起,狠聲道:“我可以讓這裡變成是我的地方。”
來春看他的動作心裡開始有些打鼓,聚上來的膽量也散開,但她還撐着說:“你這麼讨人厭,那位姐姐肯定不喜歡你。”
不喜歡……他?尚風面色一怔。
來春說完就立刻扭過來了頭不敢再看,過了很久直到她已經給畢為包紮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悄悄瞥他一眼。
表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沈玉從船上跳下來後就順着方向一直在找謝伊。
他雖然跟謝伊落水的時間隻差了不到半秒,但當時的水流湍急,他隻看見了個人影,一個打旋,人就消失了。
他沉着眉,身體不停的下浮潛入海中。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沈玉的嘴角繃直,臉上的人皮面具逐漸脫落,露出他原本的樣子。
那雙往日對着謝伊時神采奕奕的桃花眼蒙上一層灰塵,他在海中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謝伊受了傷,身邊還跟着崔習和尚風……沈玉緊繃着神經盡力讓自己冷靜,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遠處忽然出現一道黑色的人影,他立刻沉下去靠近。
是崔習。
他已經沒了氣息,脖頸上有一道發黑的劃傷,是她做的。
這是個好消息。
沈玉重新在海面上浮起,再次感受體内蠱蟲的振動,尚風跟她都有傷,不會遊太遠。
在這邊。
他睜開眼,口中彌漫上一股鐵鏽味。
沒有停頓,他迅速朝下方遊去。
其實他并沒有完全對她說實話,子蠱是能在一定距離之内感受到母蠱的位置,但催動起來對母蠱并不會造成影響。
對母蠱造成影響的,是另一件事。
……
另一邊,船上。
賀飛洲沉着臉将甲闆上的黑衣人屍體吩咐收拾幹淨,又親手抓了個活着的黑衣人搜查。
這些人身上并無特定的身份标識,看不出來處,也看不出功法身形,他們是被馴養出來的一群死士。
賀飛洲卸掉面前死士的下巴,小刀劃開他的内側口腔,從中取出一顆毒囊。
既然從表面找不出身份,那就從内部開始驗。
控制死士的方法是特定的,下毒,種蠱或者像聶藍一樣通過催眠植入信念。
但不管哪種,身體不會說謊。
“把他手腳綁住,眼鼻口耳全部蒙上,拖到醫室派人輪番看守。”
“是。”
案子上的事謝伊并未告知他太多,不過看樣子這群死士是沖着她抓到的那個人來的。
那個人跟她現在正在處理的這個炸船案相關,那這群死士就是個證據突破口。
“離這裡最近的碼頭最快多久能到?”賀飛洲問身旁的侍衛。
“半天。”
“一個時辰,加急轉方向去碼頭停下。”
“是!賀大夫。”
謝伊落水前背上就受了傷,手指又……他必須快點找到她。
轉身回到醫室,醫室内的幾十份份茶盞還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上。
所有茶盞内的血漬都在逐漸越變越清,賀飛洲掃了一眼後重新開始調配藥引,如果子蠱能感受到母蠱位置的話……
加入黑市,對他來說并不是一個壞選擇。
不久後,侍衛把綁好的死士帶到醫室,賀飛洲也同時放下手中的藥引開始驗毒。
一個時辰後,船在碼頭停下。
賀飛洲将已确認的毒藥材料寫下,随後他回屋拿出一塊紅玉。
在碼頭租下船隻和三隊水手派出尋人後,賀飛洲帶着紅玉獨自走向了一間胭脂鋪。
“我找賀青。”
……
謝伊感覺自己胸口忽然刺痛了一瞬,接着經脈上似乎被噬咬一般讓她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跟江一來的那晚的煩躁很像。
她微微睜開眼,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是江一在找她嗎?
“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低聲開口,嗓子像是被粗粒的石子摩擦一樣疼,聲音也啞的不成樣子。
“什麼……什麼時候,現在是什麼時候?!”尚風忙轉頭問身旁的人。
“已經戌時七刻了。”馮雁趴在床邊對謝伊柔聲道。
尚風跟着重複一遍:“對,戌時七刻。”
馮雁起身從前方的桌子上倒了杯水:“你好些了嗎?要喝水嗎?”
“謝……咳咳咳!”謝伊微微擡頭起身,卻突然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尚風搶過馮雁手中的水杯遞到謝伊唇邊,他擡起另一隻手想要扶住她,在即将觸到她肩膀的瞬間他又忽然停下。
他在做什麼?
女人輕閉着眼,并沒注意到遞給她杯子的人是誰,她就着輕抿了口水,溫熱的呼吸落到尚風手上,讓他手指忽然顫動了一下。
水灑了。
“你幹什麼?!”
馮雁實在看不下去了,她顧不上對他的害怕,憤怒的把謝伊床頭站着的人擠走,小心翼翼的彎腰用衣袖輕輕擦拭了謝伊下巴上的水漬。
與此同時,水杯也被她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