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姐她還活着？”

宋書第二日一早又急匆匆來找了謝伊，他面色焦急不安，第一句問話就讓謝伊眉頭輕皺。

“什麼意思？”她被這話問懵了。

畢為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他穩了穩神坐下：“聶藍，在船上跟你一起的那個姑娘，她還活着對嗎？”

“對，她還活着。”謝伊轉了下手上的戒指，眸色微動：“你想起來什麼了？”

畢為得到确定，握緊的手掌漸漸松開：“三年前我見過一次聶小姐。”

他把她救出，又沒辦法面對她，不久後聶家的那些家眷就不再和他一起同行。

他給了他們足夠的銀錢和隐姓埋名的身份後假裝分開，實際上又暗中護送她們到徹底安全的地方。

那個時候聶小姐的身體已經逐漸枯敗，她不吃不喝，畢為着急隻能在暗處想盡法子讓她吃一點。

後來她們似乎遇上了一個熟人，聶小姐見了這個朋友後心情也逐漸變好。

畢為是趁着軍營一時混亂才逃出來的，他沒辦法耽擱太久，在看到聶小姐好轉之後便緊急回了軍營一趟。

然而幾天之後她再去尋，卻從她那位朋友口中得知了她死亡的消息。

對于這個消息他不願、更不敢相信，然而後來幾番确認了多次，終于再見到一具面目模糊的屍體後徹底死心。

“三年前？”謝伊輕眯了下眼：“三年前剛好是聶家出事的那一年。”

“你跟聶藍是什麼關系？”

畢為低着頭說：“是，是在聶家出事之後我見得她。”

“我之前是個無父無母的土匪，是聶尚書救的我，給我了安身之所。”

安身之所？

“……聶家軍。”謝伊忽然擡眸道：“你之前是聶家軍的人。”

畢為垂着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沉默了片刻，擡頭問：“我想知道聶小姐現在的……過的怎麼樣？”

謝伊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和破舊卻安靜的書齋，唇角彎起一點淺笑：“表面上看，她現在好像每天都很輕松。”

喜歡笑，也沒什麼煩惱，還有一個相伴的小書童。

但是，這隻是表面上而已。

越宇号炸船的原因，一開始攔她上船那位奇怪的爺爺，還有齊家、迷魂香，千絲萬縷都跟聶藍脫不開幹系。

“她是一個心思很重的人。”畢為低聲說：“如果她還活着，一定會不餘遺力的報仇。”

謝伊給自己倒了杯水，她掩住長睫中的目光，輕點了下頭問：“除了三年前和炸船那次，你就沒有再見過她了嗎？”

“我不知道，這三年的記憶我還沒有想起來。”畢為搖搖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三年裡是你跟聶藍一起在報仇？”

“什麼？”畢為眼睛睜大一些，立刻反駁：“不可能，她不可能會我一起。”

她那麼厭惡他……

謝伊把手邊的水推給畢為：“你還記得船是怎麼爆炸的嗎？”

畢為看着水杯中水因為晃動而震起的漣漪，皺眉問：“怎麼爆炸的？”

謝伊：“大概是你引爆的。”

“引爆後船被發現裝有私鹽，後來通過私鹽查到嶽繼，再查到齊家。”

“然後……開始查聶家軍。”

“我就是這次大理寺負責調查此案的人。”

她擡眼看他：“你手裡的令牌對我很重要，對聶藍也同樣很重要。”

“如果你已經想到了令牌的下落，我希望你能盡快告訴我。”

畢為聽到是自己引爆的船不禁一瞬捏緊了雙膝，他顫聲說：“你的意思是，聶小姐跟我合夥引起了這次案子的調查……”

如果是這樣，他沒記憶那三年都發生了什麼，以至于讓聶小姐能夠活過來甚至……原諒他？

謝伊點頭：“對。”

她對聶藍和畢為之間的關系在今天之前雖有猜測，卻沒那麼清晰，因為船明顯是畢為引爆的，但聶藍也參與在了其中。

而畢為的逃跑消失更是讓這個事變得迷離，如果兩人是合夥的，他為什麼會逃跑，應該要出來指認證據才是。

如果不是，那聶藍是怎麼讓他去炸船的？

但如今聽到畢為之前的事，她對這個猜測已經确定下來了。

“令牌……我知道在哪兒。”畢為猶豫了片刻道：“那塊令牌放了三年，也該拿出來了。”

“但是我有條件。”他又立馬說。

“這個東西，我隻能交給聶小姐。”

謝伊彎唇擡眼：“可以，她現在就在三禦州。”

“但在你去拿令牌之前，還有一個麻煩要先解決。”

……

“這三年内的記憶，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還有你說那位……妻子？”

謝伊送他出門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畢為斂着眉緩緩搖頭：“昨日我按你的建議用了迷魂香，隻記起了這些，後來再怎麼嘗試，都回想不起來了。”

“至于華子……”他低聲輕喃，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自從回想起聶小姐後，對妻子的情感就變淡了很多。

他搖搖頭，盡量忽視那點怪異：“這三年内的事，我會盡快想起來，華子她還被人綁着不知所蹤，要盡快找到她才行。”

既然他記得有這個妻子，那無論怎樣都是他的責任。

謝伊垂眸，也不再過多追問。

看來她想要拿到炸船的原因，還得慢慢的查。

聶藍是關鍵人物，并且她也猜到了是為了複仇，可系統進度還是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五十，還有什麼東西不對，她沒查出來。

馮雁這次并沒有跟着畢為一起，他離開後，房間又靜了下來。

江一在她身旁歪頭坐着，忽然說：“你的氣息，似乎變的不太一樣了。”

謝伊挑了一下眉：“不一樣？”

他點頭：“變得很模糊。”

“送貨人六号你了解嗎？”謝伊抿了口水問。

“于承榮？”江一起身從後面拿出一件雲肩給她披上：“不太熟悉，隻見過一面，像個隐形人。”

“他……”江一忽然擡眉背對着長椅坐下，這個角度剛好能完整的看到謝伊的臉：“他在教你武功。”

他用的陳述。

“嗯。”謝伊也不打算瞞他。

“所以你不但再讓我教你，也背着我找了别人？！”江一眯眼質問。

謝伊搖頭：“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要錢，他不要。”

江一：“……”

他當初就該換個人設！

謝伊接着說：“我不知道他要什麼。”

“你在天摳閣，能拿到他的信息嗎？”

原來目的在這兒。

江一捏着下巴假裝沉思：“這個的話……”

謝伊轉眼看他：“錢不是問題。”

“不能。”江一幹脆地拒絕：“天摳閣内每個人負責的情報不同，信息并不能互通。”

“但是……”

謝伊勾唇：“五百兩。”

江一彎眼繼續看她。

“一千兩。”

“成交！”

謝伊覺得于承榮是個怪人。

問什麼都不記得原因，問什麼都沒有情緒。

甚至當初放棄閣主之位的競選說要收她為徒讓她去争，盡管後來條件變成了隻收他為徒，但她卻想不清楚原因。

還有一号這個身份，後面到底有什麼秘密？

謝伊眯起眼睛又盯向江一：“你知道……”

“我是從你出現後才知道的一号是你。”江一遺憾的搖搖頭：“你要問的東西，我也不清楚。”

謝伊不信：“這次要多少？”

“你，”他頓了一下：“你給嗎？”

謝伊不解：“什麼？”

他歪頭湊近她一些，眼神無辜：“我說——”

語調拉長，他彎起唇角立刻跟她拉開距離：“我真的不知道。”

謝伊磨牙：滾。

他怎麼像條狡猾的狗？

……

盡管是廢棄的礦井，但爆炸也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宋書三人趕過去時礦井周圍已成一片廢墟，漫天的綠色絮狀物被炸出來散在空中，硝沙彌漫，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和礦煙味不斷翻滾着上湧。

侍衛們上前開始圍起來封鎖場地，身旁的下屬給三人遞上防毒面罩。

不一會兒，常知州也匆匆趕來。

宋書臉色難看，朝身邊的常知州厲聲道：“我才剛來看過一遍就毀壞了，你們的人是有心還是無心？”

常知州可不敢擔這個罪名，他慌忙彎腰：“大人，大人，這、這是個意外。”

“……這礦井本就廢棄了許久，或許是因為有人觸碰……才、才……”

宗其冷笑一聲：“你是說這反倒怪我們了？”

“不敢！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常知州擦着額角的冷汗：“這礦井年久未修，發生意外也是正常。”

“咦？”聶藍圓眼微睜，疑惑道：“怎麼我們一來就發生意外？”

宋書甩開衣袖轉身，他腳步移開，怒聲道：“查，給我好好查查是怎麼回事。”

聶藍看常知州一眼，随後也跟着宋書的身影離開。

“是。下官一定嚴查！”常知州拱首看着三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才朝身後人吼道：“聽到了麼！派人嚴查礦井爆炸的原因！”

不應該啊，他并沒有安排這一出。

……

宋書三人回到營帳後原先查驗冊子的幾人還在安靜的坐着，他回到主位上，身上的低氣壓把三人吓得連翻頁聲都小了幾分。

“都查完了嗎？”他沉聲問。

“大、大人，還差一點。”

“……我也還差一部分。”

“我也隻剩下……”

“驗了這麼久都沒驗完，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宋書忽地拍桌怒吼：“常知州就是這麼敷衍我的？都給我滾！”

“是、是，大人。”

片刻後，營帳内顫顫巍巍出來三人。

他們一路出了硝石場，經過出口搜身室時，由于礦場爆炸造成的混亂和常知州給的出入令牌，士兵們不願再多費事，看了一眼便直接放行。

三人出來後，直接去了硝石場附近的酒樓，點完菜上了樓上房間，再無動靜傳出。

與此同時，硝石場另一側的小巷内，有三人依次上了輛不起眼的灰色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