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我們家的電話機響個不停,叮鈴鈴地和窗外的煙花一起綻放,我的小夥伴紛紛打電話來慶賀,聊到最後,都會落腳到一個同一個問題:“你選文科還是理科啊?”
我一邊用手扣着桌角一邊回答:“理科,我媽都給我選好了。”
徐川對我說:“我學理,款兒哥本來打算學文的,聽說楊豆學理以後也改學理了,就他那點小心思,就楊豆那傻丫頭一個人看不出來吧。”
他故作老氣橫秋地說,好像對男女之事再在行不過。
我跟他胡扯:“啧啧啧,真不像話,國家尚未富強,怎談兒女情長……”
“滾蛋!”
他說完,啪一聲挂斷了電話。
身後穿來我媽的唠叨聲:“快來吃飯了,跟請神似的請你,不知道你個小丫頭一天天哪來的這麼多業務,比李思凡她爸都忙。”
我走出房門,看見我爸起了一瓶酒給自己倒上,抿一口,然後大剌剌地說:“我就覺得我女兒以後有出息,說不等,還真能超過你李叔呢。”
“喝點酒就胡噴,再喝點估計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我媽瞪了他一眼,然後又轉過來催我:“快點來吃餃子了,你爸親手給你包的糖餃,把咱家半年的糖都用沒了。”
我嘿嘿笑,那筷子插起一個餃子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給我爸豎大拇指:“還是我爸對我好!”
吃完飯,我媽從廚房又端了一碗餃子過來,那個碗很大,是我家平常用來盛湯的:“你給陳州家送點過去,她媽今天還值班呢,他爸也不會做飯。”
“哦。”我雙手接過那碗餃子,走到隔壁,發現陳州家并沒鎖門,用膝蓋一頂就推開了,喊道:“陳叔叔,陳州。”
沒人應我,就自己走了進去。客廳裡面也沒人,我把餃子放在餐桌上,看見陳州的卧室還亮着,剛打算進去,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
陳州隻穿了以見白色毛衣,看見我,臉上是訝異的神情:“謝羌,你怎麼來了?”
我指了指桌上:“我媽讓我來給你們送餃子,你爸呢?”
他說:“去朋友家喝酒了。”
我問他:“你會做飯嗎?”
“不會。”
“那他就把你自己一個人放家裡?”
“他給了我錢。”
我嘲諷地笑:“你出門去看看,誰家大年三十還還開門呢,你爸心可真大。”
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的無知近乎殘忍,毫不留情地把陳州這層親情的遮羞布扯了下來。所以,他把手扣在門把上偷偷合上門也就情有可原了。
可那時在我看起來,他可笑的舉動更像是一個出軌怕被發現的丈夫。
顯然門内的人也沒讀懂他的隐喻,門把手再次輕輕轉動,李思凡那張青春美好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她看見我,眼睛彎彎地笑:“阿羌也來了,我來找陳州問題的。”
“過年還要學啊?”
“嗯,我媽讓我每天做兩套試卷。”說完,她看向陳州,“我弄明白了,先回家了,謝謝你陳州。”
我沒有去看李思凡,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陳州上,看見他被情緒交織填滿的眼眸,那顆黑漆漆的瞳仁蘊着一灘墨水,放什麼進去都會被藏起來。
李思凡走了,我對他說:“陳州,我也回家了。”
“嗯。”陳州說。
我走出堂屋,回頭看了他一眼,屋内陳年不變昏黃的燈光照着他,他低垂着頭,坐在餐桌邊,悶頭吃着碗裡的餃子。
像那天在我家一樣。
我又讨厭他,又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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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日子快得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這個比喻雖然爛俗,可放在高中生身上卻是最恰當不過的。
開學的前一天我熬夜看了一本穿越小說,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整個人都飄飄然的,差點以為自己也要穿越了。
陳州看着我挂在臉上的兩個大黑眼圈,也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嘲笑我的機會:“謝羌,你收拾收拾可以直接去四川動物園了。”
我又打了一個哈欠,困得連話都說不出,也懶得和他計較,把書包往車筐裡一摔,一屁股坐上後座,靠着他的背打算争分奪秒地再睡一會兒。
真是神奇,老師和教導主任成天強調的争分奪秒,我隻用在了最後寫作文和睡覺上。
興許知道我在睡覺,陳州騎車的速度慢了很多,風軟軟地吹在我臉上,帶點潮濕的味道,讓我睡的很安心。
回到學校以後,老師也都曉得我們是個什麼尿性,并不着急把寒假作業收上來,就先讓我們交了那份“預選科意向表”,然後挨個叫人出去談話。
我們學校有規定,每個班選文的不能低于多少,選理的不能低于多少,因此,我大約能猜得出班主任談話的内容,無非是勸學理的學文,勸學文的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