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的陷落,像是一道沉重的悶雷,在林安心中炸開。
她幾乎崩潰地想要大叫,手指緊緊攥着桌上的文件,指節發白。
她還記得,在新加坡的冷餐會上,她親手把考察團的報告交給馬來亞總督波普漢爵士。文件裡寫得清清楚楚——建議中英盟軍在仰光及周圍的毛淡棉,築設堅固陣地,做好防禦。
可現在呢?
仰光已經丢了!
而英國人終于着急了,才急匆匆地邀請中國軍隊入緬,聲稱要反攻仰光。
林安看着眼前的電報,嘴唇微微顫抖。
仰光到昆明有多遠?仰光到日軍第五十五師團又有多遠?
這還用問嗎?日本人離仰光不到二百公裡,一片坦途,而第五軍離仰光有一千多公裡,中間還隔着高山密林!
林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她知道,英軍已經徹底失去了主動權,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混亂之中做出的緊急決策。
她看着手上的電報,忍不住低聲冷笑:“局勢緊急?要中國部隊入緬?可為什麼不早點決定?”
從二月十一日起,昆明軍部幾乎每天都在開會。林安跟在杜聿明身側,幾乎沒有休息過,每日參與會議、記錄、翻譯,見證着這場戰争高層的混亂與扯皮。
英軍的指揮體系徹底崩潰了。
一周之内,英政府更換了緬甸的最高指揮官——任命亞曆山大接替胡敦為英緬總司令,而胡敦則改任參謀長。
中國戰區又命令第五軍、第六軍統歸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指揮,但問題是——史迪威與亞曆山大之間的指揮體系完全沒有規定!
到了二月十二日,會報傳到昆明,英方仍然在扯皮:
* 英國人堅持認為,史迪威應該隻管中國軍隊,英軍仍歸亞曆山大指揮;
* 史迪威則堅持,既然中國軍隊要打緬甸戰役,他就應該擁有全部指揮權,包括英軍。
與此同時,委員長也沒閑着。
二月十二日,他特派衛立煌為中國遠征軍第一路司令長官,杜聿明為副司令長官,但衛立煌還未抵達昆明,杜聿明仍然是代理司令長官。
也就是說,杜聿明頭上,挂了四個指揮官:
* 英國的亞曆山大(英緬總司令);
* 英國的胡敦(英緬參謀長);
* 中國戰區總司令蔣;
* 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
這四個人,可不是橡皮章,每個人都在搶指揮權。
會議室裡,争吵此起彼伏,林安幾乎聽得耳朵都麻木了。
光是聽他們吵架,她就已經疲倦至極。
這天的會議,持續了整整四個小時。
史迪威的态度十分明确,他想要全面接管中國軍隊的指揮權,而英國人堅決反對,蔣的态度則暧昧不明。
林安站在會議室一角,低頭翻譯着文件,餘光看着坐在會議桌前的杜聿明。
他始終沒怎麼開口。
杜聿明已經習慣了這種“亂局”——他的眼神冷靜,手裡拿着鉛筆,在文件上不斷畫着批注,像是在等待着某個合适的時機。
而當史迪威和英國人吵得不可開交時,他隻是淡淡地擡起頭,說了一句:“仰光已經丢了,能不能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
會議室一靜,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安看着這一幕,心裡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沒人真的在乎仰光的陷落,他們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掌握主動權。
而在這場指揮體系的混亂中,中國軍隊,成了他們互相争奪的籌碼。
她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心裡依然充滿了焦躁。
仰光的陷落,是可以避免的。
她清楚地記得,考察團的報告裡,明确建議過在仰光構築堅固防禦工事,可英國人沒有理會,他們選擇了倉促撤退,而現在,卻又要讓中國軍隊千裡奔襲去反攻。
她拿起一張剛剛送來的地圖,上面标注着仰光陷落後的緬甸戰局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