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張軍長嗎？我是杜聿明。你們軍部有個參謀，張妙妙，幫我調到第五軍來。”

林安屏住呼吸，心髒仿佛随着這句話驟然收緊。電話那頭幾乎沒有猶豫，連聲答應，甚至連理由都沒問。

杜聿明挂上電話，擡頭看着她，笑着說：“這下高興了吧？”

他的語氣輕快，甚至帶着點玩笑的意味，像是在哄一個任性的孩子。

林安卻愣住了，指尖微微發冷。她本以為，自己對這套軍隊的等級秩序已經足夠清楚，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決定”。

不是讨論，不是争取，不是像張妙妙一樣四處奔走、請求幫助、千方百計找人協調，而是一個上位者的一句話，就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去向。

仿佛，那個人的努力、選擇、堅持，都不值一提。

她甚至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張軍長在聽到這句話時的表情——不是憤怒，不是困惑，而是習以為常的服從。中央軍的将領要人，哪怕這個人是他軍中的得力參謀，他也不會有任何反對的餘地。

她的胃裡泛起一陣惡心，說不上是對杜聿明，還是對自己。

她低頭看着自己肩上的中尉軍銜，那塊嶄新的軍銜闆像是有千斤重，壓得她透不過氣。她享受着這裡的一切，她有最好的物資，有完整的地圖，有層層疊疊的官僚機構在她之下運作。

她從來沒有真正站在張妙妙的角度，去體會那種無能為力的掙紮。她以為自己是在幫她，可是，她真的幫到了她嗎？

她的胃裡翻湧起一股酸澀的感覺。

杜聿明靠在椅背上，似乎并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仍舊微笑着，語氣輕松：“怎麼，還是不高興？”

她的胃突然一陣抽搐，像是剛剛咽下的東西正在往回湧。

她受夠了——受夠了這種掌控一切的語氣，受夠了中央軍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受夠了雜牌軍永遠得不到公平待遇，受夠了六十六軍的士兵沒有地圖，受夠了軍官們隻能靠天書一樣的英文地圖在戰場上拼湊情報，受夠了他們拼命戰鬥，卻連最基本的保障都沒有……

她也受夠了自己。

她享受着這一切，享受着第五軍的優渥待遇，享受着她無需争取、無需奮鬥就能得到的一切。

她的胃再次狠狠一抽，她踉跄地後退一步，捂住嘴，沖出了辦公室。

她跑進走廊，扶着牆，胃裡的翻湧終于壓制不住，她猛地彎腰，嘔吐了出來。酸澀的胃液混着未消化的早餐，從喉嚨裡湧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眼前有些發黑。

身後傳來杜聿明的聲音，帶着些驚訝和擔憂：“林安？”

她閉了閉眼，猛地直起身，擦了擦嘴角，臉上盡力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我可能……吃壞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