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們已經開始成長了。雖然很多人的年紀都已經足夠做她的叔叔伯伯，但是林安心中卻有一種自豪的感覺。

陽光透過榕樹枝桠灑下斑駁的光影，樹下的地面被曬得微微發熱。林安剛剛結束一天的翻譯訓練，正把手中的簡易緬甸語小冊子收好，準備回軍部，忽然擡頭一看，竟然發現杜聿明站在樹蔭下，雙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安一怔，趕緊立正，快步上前，敬了個禮：“司令！”

杜聿明沒立刻說話，而是伸手拿過她手裡的小冊子，翻了翻，眉頭微微挑起，神情有些複雜。

林安心裡一緊，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她多管閑事，還是有什麼不妥？她連忙解釋道：“司令，有些人明天就要派進基層，所以我緊急培訓了一下，希望他們能派上用場。”

杜聿明“嗯”了一聲，依舊盯着那本小冊子，許久沒有作聲。

林安越發不安，心裡揣測着是不是自己做得太過了？畢竟她隻是負責分配翻譯，嚴格來說，訓練他們根本不在她的職責範圍内。

正在她思索該如何補充時，杜聿明終于開口：“你做得很好。”

林安松了口氣，可下一句，讓她完全沒想到——

“事實上，你做得太好了。”

杜聿明放下小冊子，略帶幾分感慨地看着她，眼裡竟透出幾分贊許。

林安愣了一下，連忙道：“司令，我隻是想着讓他們能更快适應軍隊的需求，免得派下去後出亂子……”

“你知道我本來的想法是什麼嗎？”杜聿明忽然問。

林安眨了眨眼，搖頭。

“我本來隻是讓你把這些人管住，把他們好好分配到各個部隊裡就行了，”杜聿明慢條斯理地說道，“可我沒想到，你能把這些普通的老百姓訓練得這麼像模像樣，訓練方法還這麼科學。”

他翻了翻小冊子，上面用清晰的中文标注着緬甸語發音，簡單易懂，一看就能記住。再想到這些天的訓練——從方位術語，到地圖閱讀，再到模拟問路，這哪是随随便便的“管住”能做到的？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型速成軍校。

他不禁問：“這些訓練方法，你是在哪學的？”

林安撓了撓頭，老實地回答：“我……自己拍腦袋想的。”

杜聿明一愣，随即失笑。

“拍腦袋想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這腦袋，倒是比許多正規軍校畢業的人還管用。”

林安讪讪地笑了笑，不敢接話。

正在這時，遠處走來一個人，腳步穩健，腰杆筆直，英挺的身影穿過陽光灑下的光影，朝這邊走來——新22師師長廖耀湘。

廖耀湘遠遠就看到了杜聿明，快步走過來，正要與他談事，卻瞥見他手中的小冊子，随手拿過來翻了翻。

“這是什麼？”他随口問了一句，低頭看了一眼，随即挑了挑眉，“喲？挺有意思的啊！”

他一頁頁翻着，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對這份小冊子很感興趣。他一邊看，一邊啧啧稱贊：“這可比我們以往的翻譯培訓清楚多了，發給各級部隊也是很好的！這是誰做的？”

杜聿明用下巴朝林安示意了一下：“她。”

廖耀湘聞言，擡頭看向林安，眼神帶着幾分驚訝和欣賞：“林安，你做的？”

“呃，是。”林安被長官們輪番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其實也就是想着能讓他們盡快适應戰場需求，所以整理了一下。”

“整理了一下？”廖耀湘失笑，随手合上小冊子，“那要所有人都能‘整理’出這種水平的教材，我們參謀部的訓練早就上幾個檔次了。”

林安被他這番話說得更是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笑。

廖耀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前天我借給你的那本書，你看了沒有？”

林安猛地一愣，随即臉一下漲紅了。

她這兩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時間碰那本書，昨晚還想着今天一定要找時間看，結果又被訓練的事情纏住，完全抛在了腦後。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當事人問到了。

她局促地笑了一下，小聲說道：“還、還沒有……最近太忙了……”

杜聿明在一旁悠哉地抱着手，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廖耀湘倒是沒真的生氣，反而笑着搖了搖頭：“林安，你可不能光顧着别人，自己該學的東西也得學。”

“是是是。”林安連連點頭，心裡暗暗發誓——今晚一定看！一定看！

杜聿明在旁邊看着她，忽然笑了一聲：“别催她了，她現在可是個‘拍腦袋’就能發明訓練方法的人。”

廖耀湘聞言，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行吧，”他随手把小冊子遞還給林安，點了點頭，“這東西做得好，你抓緊把内容整理完整，我讓咱們師的翻譯全員學一遍。”

“是！”林安立刻站直，敬了個禮。

廖耀湘朝杜聿明點了點頭，帶着幾分玩笑的意味說道：“你手底下倒是藏着個人才。”

杜聿明笑了一下，拍拍林安的肩膀：“當然，不然怎麼能當我的貼身翻譯？”

林安無奈地笑了笑，心想——這位司令的誇人方式，怎麼總有點調侃的意思？

不過，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冊子，心裡卻湧上一股踏實的滿足感。

杜聿明和廖耀湘随手把小冊子遞回給林安，話鋒一轉，開始低聲交談起前線的部署。

“廖師長，新22師的調動情況如何？”杜聿明一邊說，一邊取出地圖展開在膝上，指着臘戍以南的地區。“

林安聽了一耳朵，立刻意識到自己在場不合适，趕忙站直，敬了個禮，輕聲道：“司令，師長，那我先告辭了。”

杜聿明随意擺擺手，算是回應，廖耀湘則朝她微微點頭，目光裡帶着一絲鼓勵，似乎是對她剛才的表現認可。

林安不敢耽擱，轉身小跑着離開榕樹下的涼蔭，心裡還帶着一點餘熱。她知道，今天這一場意外的誇獎和認可，讓她在這群高級軍官心裡留下了更深的印象——但她也清楚，接下來的日子，自己肩上的擔子隻會更重。

走出幾步，她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榕樹下，兩位高級将領依舊低聲交談着，背影沉穩而堅定。陽光穿過枝葉，在他們肩上灑下細碎的光點，映出金色的肩章和沉靜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