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到底去不去喬克巴當？

1942年4月19日午後，皎克西，遠征軍司令部

瓢背指揮部内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窗外的陽光照在地圖上，卻無法驅散房間内凝重的氛圍。牆上的戰局圖被人反複标注修改，戰況瞬息萬變，而決策卻愈發混亂。

林安站在杜聿明的身側，緊緊攥着手中的筆，感受着長官壓抑怒火的沉默。整個房間的氣氛像是拉滿了弓弦，随時可能崩斷。

史迪威站在房間中央，雙手抱胸，語氣一如既往地強硬： “喬克巴當西南發現敵軍三千餘人，必須立刻進攻。”

杜聿明的眉頭猛地皺起，他緩緩擡眼，目光鋒利地掃向羅卓英，語氣低沉： “羅長官，我們派出的摩托化騎兵搜索隊剛剛返回，喬克巴當并無敵情。”

他特意加重了“并無敵情”四個字，聲音堅決得不容置疑。

但羅卓英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側頭看向史迪威，顯然已經完全聽命于美軍指揮官。

史迪威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反駁： “英軍的情報很清楚，杜，你的偵察部隊不一定是對的。”

杜聿明的拳頭微微收緊，但仍然極力壓制住怒意，聲音依舊冷靜： “即便喬克巴當真有敵軍，我們的當前戰略目标也應該是确保棠吉、梅苗的安全，而不是盲目分兵攻擊一個尚未确認的目标。”

他指着地圖上那條關鍵的防線，目光犀利： “如果我們貿然派二百師去喬克巴當，而日軍主力趁機突襲棠吉，那我們怎麼辦？遠征軍全線崩潰，英軍撤退的後路也會被完全切斷。”

林安站在一旁，飛快地記錄着他們的争論，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感受到杜聿明的憤怒，而她自己——也感到憤怒。

史迪威根本不在乎中國軍隊的生死，他隻在乎他的戰略目标，哪怕這個目标是建立在錯誤的情報之上。

“杜，你太消極了。” 史迪威冷冷地說道，語氣裡透着一絲不耐煩，“你們中國軍人光吃飯不打仗嗎？”

這句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安的筆尖猛地停下，她忍不住擡頭，感受到杜聿明周身氣壓驟降。

杜聿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猛地轉頭盯住史迪威，聲音低沉卻鋒利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我吃的是中國飯，不是英國飯。”

屋内瞬間陷入死寂。

羅卓英的臉色極其難看，楊業孔趕忙打圓場，語氣放緩：“光亭，現在戰況吃緊，我們的兵力必須靈活調配，喬克巴當若真有敵軍威脅，那我們不得不先制而後動……”

“是啊。”另一位參事也連忙附和，語重心長地說道，“杜副司令，這個命令您還是要接受啊。”

林安忍不住開口，語氣不疾不徐，卻帶着堅定： “楊參謀長，您剛才也說了‘若真有敵軍威脅’，可問題是，我們的偵察兵報告明确說了‘并無敵情’。那我們到底是聽一手的偵察報告，還是聽英國人那‘也許、可能、大概’的情報？”

她的話一出，楊業孔一時語塞。

林安又繼續說道：“更何況，就算真有敵情，我們現階段的最優策略也不是進攻，而是固守棠吉和梅苗，确保防線穩固。我們現在派出部隊，極有可能讓遠征軍陷入各個擊破的境地。”

她的語氣不高，卻有着擲地有聲的力量。

史迪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杜，你的翻譯比你還會講戰術。”

杜聿明冷笑：“她說的，就是我想說的。”

羅卓英深深地皺起眉，沉思片刻，最終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不接受命令決不許可。”

房間裡的氣氛瞬間凝滞。

他最終還是壓下心中的憤怒，深深地看了羅卓英一眼，聲音低沉： “好，我接受。”

史迪威微微揚起下巴，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而羅卓英也明顯松了一口氣。

但林安卻敏銳地察覺到，杜聿明的眼中依舊閃爍着隐忍的怒火。

——這件事，恐怕還沒有結束。

會議結束後，杜聿明走出司令部，迎着傍晚的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沉得可怕，仿佛剛從一場惡戰裡退出來。

林安緊随其後，看到他依舊握緊的拳頭，心知他的憤怒遠未平息。

“去找戴師長。”他低聲對身邊的副官說道。

十分鐘後，戴安瀾匆匆趕到，臉上帶着些許疲憊，但眼神仍然銳利。

杜聿明看着他，語氣低沉：“你派一團去喬克巴當，其餘等我從梅苗回來再決定行動。”

戴安瀾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重重點了點頭：“明白。”

林安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兩位将領——他們一個是集團軍司令，一個是骁勇善戰的師長。此刻，他們的眼神中都帶着對戰場最清醒的判斷，甚至不惜違背軍令，隻為了确保部隊的生存和大局的穩定。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問道： “司令，為什麼您可以違背史迪威長官的命令從同古撤退，卻不肯違背羅卓英長官呢？他就那麼厲害？”

杜聿明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小林，翻譯不是你的全部工作，以後，多學學怎麼在戰場上用腦子。”

重慶—這個名詞在林安的腦子裡劃過，她咬了咬嘴唇，沒有反駁。

瓢背籠罩在一層淡淡的薄霧中，空氣裡彌漫着硝煙未散的氣息。軍營裡，士兵們已經開始新一天的忙碌，遠方偶爾傳來炮火的悶響，像是在提醒他們，戰場的硝煙從未停歇。

杜聿明一夜未眠，他坐在指揮部的長桌前，手指敲擊着地圖，思索着當前的局勢。昨夜，他已經派出騎兵再度偵察喬克巴當，而此刻，他正焦急地等待回報。

一名摩托化騎兵快步走進指揮部，立正敬禮：“報告！喬克巴當方向，仍未發現任何敵軍蹤迹！隻有英軍零零散散地在新三十八師的掩護下潰退！”

杜聿明猛地站起身，攥緊了拳頭。

——果然，英軍的所謂“确切情報”，不過是又一個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