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霍頓輕輕吹了聲口哨,接過那張卡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問題。”
然後,他随手把卡片壓在桌子一角,那裡已經堆了厚厚的一摞。
摩根拍了拍林安的肩膀,舉起酒杯:“來吧,今晚别想太多,敬新 FAC 的第一天。”
林安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揚,随後也端起杯子,與他碰了碰,“敬第一天。”
“你用什麼武器?”
“你真的會上戰場?你打過日本人嗎?”
“你見過日本的‘隼’戰機嗎?它們真的能比我們的 P-40 爬升快?”
問題一個接一個,毫無保留,帶着純粹的戰鬥興趣和對敵人的好奇心。就像是一群職業賽手在探讨對手的駕駛技術,而不是一群軍人在盤問她的背景。
“我一般帶一把毛瑟 C96,但不是标準軍配,自己改過。”林安翻開軍服,露出腰間的槍套,讓他們看到手槍的木柄,“日軍打近戰的時候,拼刺刀是常事,所以還是得備一把槍。”
霍頓吹了聲口哨:“嘿,還真帶着。”
“沒打過‘隼’戰機,”林安搖搖頭,“但我在軍部看過它的性能數據。速度比 P-40 略慢,水平機動性很好,尤其是轉向,但裝甲薄。”
“所以才需要空襲。”摩根聳聳肩,把墨鏡往鼻梁上一推,“P-40 最好還是别跟它纏鬥,直接俯沖攻擊,一擊脫離。”
“我敢打賭,日本人一定覺得你們是懦夫。”霍頓笑着調侃。
“随他們去想,活下來才是王道。”摩根聳聳肩。
但當他們開始談起自己的故事時,林安卻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是芝加哥人,”一個名叫羅伯特·梅森的飛行員說,“我小時候常常去看湖邊的展覽,你們知道芝加哥世博會嗎?那可是最棒的地方。”
“我是加州人,我小時候就想當飛行員。”
“我家在紐約,上次回去的時候還去布魯克林橋上看過夜景。”
“西雅圖的咖啡才是最棒的,你們誰不服?”
林安聽着這些地名,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她去過。她都去過。
在她曾經的世界裡,她在芝加哥留學時走過那座湖邊的大道,在舊金山喝過星巴克,在西雅圖的派克市場吃過剛出爐的貝果……她聽着這些人用懷念的口吻談論他們的故鄉,而她,竟然比他們更清楚他們的家鄉是什麼樣的。
她幾次想要開口,說出那些她熟悉的街道、建築和味道。她想告訴他們,芝加哥的雲門雕塑,在他們的未來會成為地标;洛杉矶會有一個叫好萊塢星光大道的地方,刻滿無數人的名字;舊金山的金門大橋會成為全球最著名的景點之一……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
她隻能微笑着聽他們聊着 1942 年的美國,那個她“理應不熟悉”的世界。她聽着他們談論未來,聽着他們計劃戰後要做什麼,聽着他們憧憬自己會不會回去結婚、開一家修理廠,或者繼續飛行。
而她知道,有些人可能永遠無法回去。
她望着這些年輕的飛行員,心裡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情緒。這些人無論在戰場上如何狂妄、如何不羁,但他們終究是普通人——他們有家,有夢,也曾是個孩子,隻是戰争讓他們提前成為了戰士。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那道文化鴻溝,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遙遠。
——他們都是在時代洪流裡被卷入戰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