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八莫指揮部

空氣中仍殘留着昨日戰場上彌漫的硝煙味道。作戰室内，油燈昏黃，地圖攤開在桌上，上面标注着南坎一帶最新的戰況。杜聿明站在地圖前，雙手交叉，眉頭緊鎖，而宋希濂則坐在桌邊，手裡握着一杯已經涼透的茶，神色平靜，但眼底深處藏着一抹掩不住的疲憊。

“蔭國，這一仗，你打得太辛苦了。”杜聿明先開了口，語氣裡帶着些許感慨。

他擡頭看向宋希濂，目光裡透着一絲複雜的情緒，“南坎這一戰，不光救了孫立人，還穩住了整個防線。這份情，我記下了。”

宋希濂輕輕地“哼”了一聲，把茶杯放回桌上，搖了搖頭：“光亭，你也知道，這不是我的選擇。校長親自下的命令，我能不救？可這71軍啊……傷得太重了。”

他的聲音低沉，眼神落在地圖上南坎的位置，神情帶着一絲沉痛，“從1935年開始，這支部隊我一手帶出來，71軍和36師是我的根基。南京那一戰，我看着36師全軍覆沒，今天在南坎，又是一樣的局面。”

杜聿明沉默了幾秒，緩緩說道：“我明白。南京那一戰，我的裝甲團也一樣，全軍覆沒。那時候，我隻是個團長，南京陷落之後，帶着幾個殘兵遊勇退到蕪湖。你手上現在至少還有一半精銳。”

宋希濂歎了口氣，語氣裡多了幾分無奈：“精銳？這一仗打完，我手上還有多少精銳？新兵補充得再快，也補不回老兵的經驗。我手下這幫老兄弟，都是打過淞滬、打過南京、打過武漢的，死一個，都是無法替代的損失。”

杜聿明看着宋希濂，知道他不是在抱怨，而是真的心疼自己的部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第五軍是他的心血，可這一戰下來，誰都沒能好過。

沉吟片刻，他緩緩說道：“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日軍已經嘗到苦頭了，近衛師團和48師團都元氣大傷，他們一時半會兒再也沒有能力大規模進攻南坎。”

宋希濂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近衛師團的戰鬥力，确實比我們預想得更強。他們的機動性和火力壓制能力都很可怕，我的部隊跟他們交手，感覺像是被夾在鐵闆上一樣，一旦稍有遲疑，就會被迅速合圍。”

他擡眼看着杜聿明，目光犀利，“光亭，你的第五軍裝甲團呢？如果有坦克配合，我們這次的傷亡，至少可以少一半。”

杜聿明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的裝甲團能用的不多，戰損率太高，現在也就是支撐個關鍵點防禦。”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了一下，歎道，“南坎能守住，但也不能指望守太久。日本人不會就這麼罷休的，他們一定會想辦法調整部署，再次展開攻勢。”

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有着複雜的默契。

杜聿明歎了口氣，走到地圖前，手指在南坎的位置上點了點，又往北輕輕滑動：“你看，這道防線還能守多久？”

宋希濂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南坎、八莫，已經到了極限。日軍的進攻沒有停止的迹象，第18師團、近衛師團、48師團已經展開全面攻勢，而第五軍、新22師、新38師、71軍都已經是強弩之末。

“南坎撐不了太久。”宋希濂緩緩說道，“我們最多再拖個十天半個月，就算砸上全部預備隊，也守不住。”他擡起頭，直視着杜聿明，“你已經有退路的打算了吧？”

杜聿明沒有否認，而是伸手在地圖上輕輕敲了敲，最終指向了騰沖—惠通橋—畹町一線。

“騰沖，怒江，惠通橋。”杜聿明緩緩說道，“如果我們死守南坎、密zn，最終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沒。但如果我們能有序撤退，把主力帶回怒江東岸，我們還能在這裡建立一道可靠的防線。”

他頓了一下，目光冷靜，“蔭國，我們必須做好放棄密zn的準備。”

宋希濂的眉頭微微皺起，他的71軍已經傷亡慘重，如果現在撤退，71軍恐怕得不到足夠的恢複時間，而如果沒有71軍在南坎壓陣，撤退就很容易變成潰退。

“光亭，我同意密zn不能死守，但怎麼撤，你想好了嗎？”宋希濂低聲道，“這不是幾十裡地的戰鬥，而是整條戰線的收縮。滇緬公路還在我們手裡，但如果日軍推進到惠通橋，我們就徹底被關進雲南，反攻緬甸就成了妄想。”

杜聿明的手指沿着地圖的地形緩緩滑動：“南坎不能死守，但必須拖住近衛師團和48師團，給密zn方向的部隊争取時間。如果我們能在南坎拖上兩個星期，第五軍的主力、新38師和你的71軍就能有序撤回騰沖，并在那裡重新組織防禦。”

宋希濂輕輕摩挲着地圖邊緣：“光亭，南坎是我的71軍在守，這場硬仗已經打得夠狠了。再拖兩個星期，71軍恐怕番号都要撤銷了。36師、78軍還沒到位，71軍已經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