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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7月7日,深夜
指揮部的燈光微弱,映在地圖上,勾勒出蜿蜒崎岖的滇緬公路。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塞滿了煙蒂,空氣中彌漫着焦灼的氣息。這場會議已經持續了許久,所有人都已離開,屋子裡隻剩下杜聿明和戴安瀾。
杜聿明揉了揉眉心,視線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手指點在南坎和八莫之間,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隐隐的壓迫:“六天三百公裡,海鷗,你的隊伍,還齊整嗎?”
戴安瀾筆直地站着,軍靴上的泥塵未及擦拭,雙眼裡仍帶着急行軍後的疲憊,但語氣依舊穩如磐石:“全師到齊,沒有掉隊。”
杜聿明的目光從地圖上擡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不自覺地放輕:“一個人都沒落下?”
戴安瀾輕輕點頭,言簡意赅:“我們是200師。”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東西。
昆侖關血戰時,200師曾在日軍的瘋狂反撲下,死戰不退,硬生生把日軍精銳的第5師團撕開,炸毀日軍指揮部,生生打死了師團長。彼時他們是進攻的鐵拳,而今他們是撤退的最後屏障。
杜聿明緩緩吐出一口氣,手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他熟悉這支部隊,熟悉海鷗,也清楚——如果第五軍裡還有一支部隊能完成這個任務,那一定是200師。
隻是,他的心裡終究不是沒有顧慮。
他擡起手,重新落回地圖,緩緩說道:“這次不一樣,海鷗。同古撤退,你們有充裕的時間規劃撤離路線,還能在敵軍合圍之前撤出戰場。但這一次,你們要做的,是死死拖住敵人,為整個第五軍争取時間。”
戴安瀾微微擡起下巴,聲音沉穩:“要拖多久?”
杜聿明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落在密□□和騰沖之間,聲音低沉而堅定:“一周,至少一周。”
戴安瀾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地圖上掃過,迅速計算着戰場态勢。
在昆侖關,他們是在進攻時與日軍血拼,那時候他們的士兵有足夠的火力支援,還有相對完整的補給。現在,他們是在防守,在撤退,在拖延時間,這意味着200師必須承受日軍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必須以血肉之軀填補時間差。而對手,是六個師團,足足十萬兵力。
他沉默了一瞬,緩緩點頭:“明白。”
杜聿明看着他的眼神,片刻後也點了點頭,他知道,海鷗不會說沒把握的話,一旦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在地圖上劃了一道防線:“200師主防南坎以北,我們會在貴街設立最後的補給點,一旦局勢不利,立刻撤向騰沖。但在那之前,200師必須讓日軍在南坎一線踩死在泥裡。”
戴安瀾注視着地圖,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後輕輕點頭:“明白。”
他頓了頓,擡眼看着杜聿明,語氣微微一緩:“軍長,這次你也親自殿後,危險不小。”
杜聿明微微一笑,語氣淡淡:“你是200師的師長,不能丢人;我是第五軍的軍長,更不能丢人。”
戴安瀾沉默片刻,随即立正,敬了個标準的軍禮,聲音铿锵有力:“那就讓200師來守住最後的防線。”
杜聿明緩緩回禮,眼中有着深深的信任和依依不舍,語氣鄭重:“200師,是第五軍的脊梁。這一次,還得靠你們。”
戴安瀾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轉身,大步走出指揮部。他的背影依舊筆直,步伐沉穩,像是一塊不可撼動的磐石,準備再次用血與鐵,築起一道無法逾越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