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站在了她身旁,軍靴在視線邊緣停下,林安下意識地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筆挺的軍裝,整潔的軍帽,一張她熟悉又敬畏的臉。
杜聿明。
“一個人坐着發什麼呆?”他的語氣平靜,沒有責備,但帶着他一貫的幹脆利落。
林安連忙站起,立正敬禮:“軍長。”
不知道為什麼,相比于直來直去的廖耀湘,林安總有點怕杜長官的感覺。
杜聿明擺擺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一走。尹副官跟在後面。
“你在《時代》上發表文章了?”他問。
“是的。”林安點點頭,“《時代》駐重慶的記者白修德昨天來找我,希望我在《時代》上開一個專欄,我答應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杜聿明的臉色,隻見他眉頭緊鎖,“你有這個時間嗎?——你們前線空軍聯絡員的訓練怎麼樣了。”
“目前已經訓練了兩周,再一周課就上完了。準備讓他們和飛虎隊配合呼叫一下,如果有實戰的機會,也可以試試。第二批成員的名單我還在拟定,定好了準備交給您審閱。”她快速地回答道。
她想問問杜高升之後她是不是彙報給邱清泉,又覺得沒必要,反正早晚要通知到她的。
“嗯。”杜聿明點點頭,“你們的進度比較自由。但是也要抓緊,看看有沒有改進的空間。你們一向不在部隊的正式訓練大綱裡,這種狀态是不能長久的。我準備趁這次整編的機會,把前線空軍聯絡員的編制落實下來。你要拟一個辦法交我看。”
林安稱是,又問這是單獨的編制還是要融合到各個團部、營部。杜聿明反問她怎麼看?
林安說,“我認為還是集中起來,作為一個專門的排、或者連較為合适,沒有必要固定到單位,這樣調動起來不靈活。相比于與基層單位配合,FAC更多還是與飛虎隊配合。而且現在人員供應不足,難免要調來調去,比如從新22師調到新38師之類的,落實到單位就不夠靈活。”
杜聿明點點頭,“可以。”
他又說,“我預備組建一個□□部隊,你和空軍打交道多,有什麼看法?”
林安懵了——□□?她無暇多想,隻答道,“□□快速打擊是很有效的,但是恐怕訓練不易,投送更難。如果真要組建□□部隊,還得仰仗美方。如果沒有美方的支持,我看有難度。”
“有難度也要嘗試。”他說。
林安聳聳肩,很想反駁,但是沒有說話。
“你寫文章的事情,重慶也有過問,似乎在美國反響不錯。但是,軍人還是以戰鬥為主,不能把心思用歪了。”杜聿明看着她。
林安點頭。
他又往前走去,“我在五軍提倡五除、三習,你都做的不錯,這次培訓辦的也好。你家裡怎麼樣,父母還好嗎?”
林安心知,這就是杜長官的“垂問”了。
“勞長官挂心了……我父母在民三十九年的一次重慶轟炸裡都去世了。現在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林安笑笑。
“哦。”杜聿明停下腳步,“抱歉。”
林安隻是笑了一下。
“那麼你是不圖升官、不圖發财,一心辦業務了。”杜聿明有些感慨,又有些沉思地看向她,很快又轉過話去,“趁着這次調整,我理當給你記功一次。但是我既然要離開第五軍,也不再管這些人事的事情,隻能口頭表揚你了。”
林安忽然腦子一熱,“軍長不如獎勵我一件别的事情。”
“哦?”杜聿明挑起眉毛看着她。
話一出口,林安也隻好硬着頭皮往下說,“請您千萬别笑我,也别罵我。”
這下杜聿明倒是笑了,“什麼事情?你的主意多的很,不會又是要批評我吧。”
林安連連擺手,頭上冒汗,“沒有!沒有!”
她冷靜了一下,說道,“我看您有些跛行,我想能不能做一特制的鞋子,鞋跟不一邊高,補足較短的一邊。其實,歐美有些矯形鞋,專門用于矯正步态,減輕脊椎和關節的壓力。”
——雖然1942年的歐美有沒有發展出矯正鞋她是不知道,但是2025年确實矯正的定制鞋是很多的了。
說完,她對自己感到十分的自暴自棄,竟然在長官面前說他是瘸子,大概确實是完了。
久久的沉默之後,杜聿明開口了,“你什麼時候轉行做鞋匠了。”
林安看他好像沒有生氣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說,“您要是同意,我就試試?”
杜聿明終于輕輕地“哼”了一聲,揮揮手道:“随你。”
林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第一次上戰場都沒這麼恐怖。
她不禁去看尹副官,尹副官偷偷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口型在說,“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