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印軍的成立,讓孫立人和廖耀湘這兩位留學歸來的師長即将被調走,脾氣更溫和的鄭洞國代替羅卓英擔任總司令。
第五軍剛剛補充完編,委員長親自前來視察,陣仗隆重,廖耀湘、戴安瀾、杜聿明、孫立人這些軍、師級長官皆列隊随行。林安作為空戰支持小組的一員,也在後排迎接。
陽光下,軍靴踏過整齊劃一的泥地,軍旗獵獵,士兵們筆直挺立,目光堅定。林安也站得筆挺,可不知怎的,總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不對勁。她下意識地掃過隊列,忽然發現一個細節——杜聿明的背似乎沒有完全挺直,走起路來,步伐隐隐帶着些微的不協調,左腳落地的瞬間,幅度總是略微小于右腳。她皺了皺眉,心底浮起一絲疑惑。
怪啊。
她以前從未注意過這個問題。杜聿明向來嚴謹,即便是行軍或檢閱,也總是姿态端正,毫無懈怠。今日委員長親臨,衆人皆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怎麼可能不注意到自己的儀态?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像是某種細微的缺陷,一旦察覺,便再難忽視。
閱兵場上的氣氛莊嚴肅穆,陽光灑在筆挺的軍裝上,勾勒出一片肅穆而恢弘的畫面。委員長在前方檢閱,部隊按順序依次出列,各軍、師方陣一一通過。然而,當一個特殊的方陣出現時,林安的目光猛地被吸引住了。
騎兵方陣。
這不是普通的騎兵,這是第五軍的騎兵精銳,廖耀湘師長親率!他身着軍服,軍帽微微上揚,腰佩軍刀,騎在一匹健壯高大的駿馬上,身姿挺拔如槍。他并未使用軍官慣常的馴馬,而是選了一匹高大的歐洲馬。
他的手輕輕一擡,缰繩微微一帶,座下馬立刻收蹄半躍,前腿高揚,一聲嘶鳴。在陽光下,馬匹的肌肉隆起如雕刻,騎兵的軍刀寒光凜冽,廖耀湘的眼神沉穩如鷹,透着訓練有素的自信與殺伐決斷的果敢。
林安簡直看呆了,驚歎得連軍姿都險些忘了維持,小聲驚歎:“好帥——!”
旁邊的新二十二師李濤參謀長聽到了,忍不住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不加掩飾的驕傲。“那當然,我們廖師長可是騎兵出身。”
林安回過神來,耳根微微發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騎兵出身?”
李濤微微揚眉,語氣帶着一絲自豪:“廖師長在黃埔學的就是騎兵科,後來留學法國,學的也是機械化騎兵專業。我們的師,有全軍機械化程度最高的騎兵部隊。”
李濤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騎兵方陣,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你整天盯着飛機看,還是第一次認真看騎兵吧?”
林安忍不住笑了,收回視線,低聲嘀咕了一句:“今天長見識了……”
檢閱結束,隊伍散去,林安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繞到後方,找到了尹副官。尹副官正忙着整理文件,見她走近,擡起頭,眉梢微揚,語氣随意:“怎麼,小林,今天怎麼有空跑到我們這邊來?”
林安笑了笑,湊近些,壓低聲音:“尹副官,我有件事想問你。杜長官的左腳……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尹副官手上的動作一滞,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複如常,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你觀察得挺仔細。長官以前出過車禍,左腳比右腳短了一厘米。平時站着、坐着看不出來,但一走路,就會有些偏差。”
林安微微一怔,心中瞬間豁然開朗。怪不得!她以前見到杜聿明,不是在戰圖前低頭研究,就是在座椅上沉思,很少有機會見到他在開闊的場地裡長時間行走。這種細微的生理差異,在日常站立和短距離步行中或許無足輕重,但在閱兵場上,這一點點的高度落差,便足以讓步伐變得微妙而不協調。
她心思一轉,忽然想到個主意。要是鞋墊裡墊高一厘米,不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嗎?
念頭一起,林安卻又立刻猶豫了。首先,這個辦法是否可行,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其次,這終究是私人之事,哪怕是尹副官,怕是也不會貿然對杜長官提起。她低頭想了想,最後把這個想法壓在了心底。
“原來是這樣。”她點點頭,若無其事地道,“怪不得我今天覺得哪裡不對。”
“小林?”廖耀湘也走入這個軍帳。
“長官!”林安連忙敬了個禮。
想到他要走了,頗依依不舍地說,“廖長官,你這一去印度,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廖耀湘被她逗樂了,“我去印度是去練兵,又沒有空戰好打,用不上你。你在這裡好好幹嘛!”
林安不禁癟了癟嘴,十分喪氣的樣子。她知道——道理是這個道理。
說話間,其他幾個長官也走了進來,有杜聿明、孫立人、戴安瀾、還有兩個不認識的長官,但看肩章都是中将。林安連忙敬禮。這些将軍也随意地還了禮。
“建楚,你真是得人呢。”戴安瀾笑眯眯地說,“小丫頭這是舍不得你呢。”
“就是呀!”林安很坦然很大聲地應和。
這麼多長官,林安自覺不能再打擾,正要告辭。廖耀湘卻拉過她,向其他幾位同僚說,“這是我們新22師的林安上尉,第五軍的第一個前線空軍聯絡官,在八莫戰役中提供了精準的空襲指引,對新22師的戰術推進起到了關鍵作用。現在她又在培訓新的前線空軍聯絡官,也有二十幾個徒弟了,是不是?”他看向林安。
林安連連擺手,很不習慣被衆人聚焦的感覺,“是傅團長配合的好,與我有什麼相關。”
廖耀湘又向她介紹了那兩位她不認識的長官——臉上有疤,但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邱清泉;還有一位身材高大,向她微微笑了笑的鄭洞國。
“光亭,你手下是藏龍卧虎啊。第五軍總是有新戰術、新方法。我走了兩年,看來還有要學習的地方。你這次高升,不能不請客了!”邱清泉對杜聿明說。
“好了,雨庵,我還能少了你的飯?過會兒大家都去聚一聚。”杜聿明隻是一笑。
“高升?”林安同時開口,又自知失言,僵了一瞬間,想要告辭腳步卻站在原地不動。 “嗯,邱将軍接我第五軍軍長的職務。”杜聿明說。
“啊?!”林安如遭雷擊,眉毛緊緊地扭在一起。——我丢,這下兩個老長官都跑路,這日子還怎麼過?
但林安自知不能再打擾下去,隻得向各位将軍敬禮告辭,廖耀湘對她點了點頭,她才走出軍帳。
操場上的人已經散去,遠處傳來士兵們開飯吃飯的聲音,林安卻覺得心中有一股郁氣。她在一個陰涼的角落找了個空地坐下,難得并不想回辦公室,而是在操場發起了呆。
廖長官走了,杜長官也要走?
她知道戰争年代,調職、變動是常态,但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熟悉的第五軍就這樣改變了模樣。曾經的那些長官,一個個地離開,她還沒來得及習慣。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她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