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窗邊,眯眼看了看天色,又回頭對副官道:“林安是不是去了美國?這事她辦的?”
副官搖頭:“屬下不清楚,隻知道通報是從侍從室發來的,署名是軍政部。”
他“嗯”了一聲,心裡已經大緻有了判斷。
他的書隻送了杜聿明一份,多半是杜聿明安排林安帶去的。林安幹事穩,文筆又好,是個合适的執行人選。
他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電報給杜聿明。
“愚作入美軍教材,軍政部通報嘉獎,實感意外之喜。料系司令指示,特此緻謝。”
杜聿明站在辦公桌後,手裡拿着廖耀湘的電報,讀了兩遍。
“料系司令指示,特此緻謝。”
他一笑——這倒也真是合情合理的猜法。
林安确實是從自己這裡拿去的書稿。
這“料系司令指示”六個字,他沒打算更正,也沒興趣解釋。
“書稿内容精煉,戰術可行,嘉獎實至名歸。林中校執行得力,已另有呈報。”
他把電報交給副官:“照此發去。”
他清楚,林安這點小心思,最好不要暴露。
廖耀湘看完,點了點頭,自言自語:
“嗯,那就說得通了。”
廖耀湘把電報合上,心頭一塊小疑問也随之落地。
他收起通報,語氣平靜卻笃定地吩咐:“通知作戰科,開一個短會。我再親自講一講這本書,既然軍政部都發了話,我們自己人更不能落下。”
副官應聲離去。
———
(以下對話為英文)
“林安,你那本小冊子搞得相當不錯,”黃仁泉一邊洗牌一邊說,“國内現在都有人在問我:‘這位廖耀湘到底是誰?’”
“啊?”林安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拜托!”黃仁泉手裡的牌嘩啦啦地滑過桌面,“我可也是有正式工作的好吧,我是駐美大使館的上校武官,不是來這兒專職陪你打牌的。”
“哦哦哦……”林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你是荷官呢……”
黃仁泉翻了個白眼,開始發牌,“給廖耀湘發了全軍通報嘉獎,我在想,你的那一份也該在路上了。可能要等你回國,他們喜歡這種——你知道的——戲劇性的時機。”
林安沉默了片刻,“說實話,我做的事情太零碎,什麼都摻一點,恐怕不太适合拿來在部隊裡通報。最後也許就是蔣夫人給個口頭嘉獎,算是畫個句号。”
黃仁泉的發牌動作頓了一下,語氣意味深長:“對一個剛剛把戰術教材送進美軍戰争學院的人來說,你這也太低調了。”
林安聳聳肩,撇了撇嘴,“我隻是實話實說。”
坐在她對面的杜魯門參議員,正饒有興緻地歪着頭看她:“你們一直在談的這本‘小冊子’,到底是什麼?”
“哦,”林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一本關于叢林作戰的野戰手冊——主要基于緬甸前線的實戰經驗。”
杜魯門身邊的一位助手,一個瘦削、戴金絲眼鏡的男子探過身來,語氣帶着好奇:“是你寫的嗎?”
“是我翻譯、編輯、整理并推薦出去的,”她回答得很平靜。
“叢林戰的理論原作者是廖耀湘——我們的一位将軍。我也補充了一些關于FAC的作戰實踐,作為附錄資料。”
黃仁泉用手指輕敲桌面,“好了好了,戰争話題聊得夠多了。讓我們看看今晚誰是第一個輸血的。”
撲克牌飛快地發開,籌碼在桌面上啪啪作響。杜魯門仍帶着笑,似乎還在咀嚼林安的話,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
“你知道嗎,林小姐,我這幾年見過不少會打仗的軍人。但能動腦、能寫作,又能在掌聲響起的時候悄悄退場的,可不多見。”
林安的指尖短暫停在牌上。然後她輕輕一笑,語氣柔和:
“總得有人來做勝利的‘代筆人(ghostwriter)’吧。”
杜魯門輕聲笑了:“她有熱情,也知道什麼時候退出聚光燈。這種人,很少見。”
林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語氣輕快:
“聚光燈太燙,我還是喜歡待在陰影裡。”
——再說,剛剛見過羅斯福的林安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口熱竈,再燒,就要爆了。
如果她知道地球對面的杜聿明正在為她遮掩,她隻會說杜長官你真的懂我。當然,婚事什麼的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