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翻了一個大白眼,“我現在已經開始對豆子過敏了。”
弗萊迪裝出吃驚的樣子,舉起罐頭說:“那你甯可吃斯帕姆?”
林安哼了一聲,“我甯願吃土。”
考德威爾沒參與他們的笑話,他低頭看着碗裡的脫水蔬菜,像在看一份嚴肅的文件。
林安不明白,情況真的有那麼壞?
這平靜的三天,雖然沒有看到實戰,但也給了林安一些學習的機會。她在筆記本上記了一些草稿:
“機場主跑道搶修完還能起降,副跑道全是殘骸。有的報廢飛機被拆件拼裝,勉強能飛。(對CBI:前線拼裝機制可借鑒)
“地勤人手不夠,部分班組連續工作超18小時,調度流程清晰但不夠靈活,遇突發隻能靠無線電手動改任務。(對CBI:可參考設應急分配機制)
“航母調度和塔台不一樣,靠燈光和手勢指揮,術語也不統一。(未來若涉島戰:需要統一艦岸信号體系)
“油料緊缺,多靠手動抽油,加注過程慢,油品污染也照用,SBD比P-40更耐油差。(對CBI:野戰加注流程可适當放寬标準)
“機場雖安靜,但情報科已開始燒文件,說明高層判斷敵方将反撲。機場周邊已設地雷和遊擊撤退線。(對CBI:對臨時機場防禦與撤離有參考)
“FAC目前多是現場兼任,用短波電台,地圖自己畫,信号極不穩定。還不如我軍與飛虎隊的配合。(對CBI:用于規範戰地通信教材)
“海戰沒看到,隻遠遠見到海上漂着殘骸和油帶,說明補給艦隊受過襲。“
她停住了筆,望着筆記本上一串簡短的術語和數字,忽然覺得太幹了。這樣不行,她心想。我得去前線。真正的前線。如果能親眼看到日軍和美軍的白刃戰就好了。
陸戰一師在開戰之處的大量傷亡,究竟是因為什麼?
她重新翻出陸戰一師在八月的傷亡報告,查閱了一下當時的病員率、糧彈儲備與艦炮支援記錄。很快,她找到了幾個關鍵詞:“補給中斷”、“夜戰疲勞”、“友軍空軍缺位”。她迅速在邊上寫下:
初期戰損主因:地面部隊孤立、夜襲壓迫、火力未整合(有啟發)
她不禁想:如果換成是第五軍,能不能撐住?在緬甸第五軍的發揮尚可,但是假如當時丢失臘戌,後果倒是未可知。正如陸戰一師開戰之初短暫失去補給一樣。
那天下午,她跟考德威爾和托馬斯打了聲招呼,說想臨時調去一線部隊觀察。他們互看一眼,沒有攔她。
“你知道你在申請什麼嗎?”托馬斯咕哝了一句。
“我不是來寫公關稿的。”林安說。
于是她被塞進了陸戰一師配屬的一個炮兵小隊,位置靠近防線的左翼斜坡——那是指揮部判斷日軍不太可能主攻的方向。
然後,不知道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
10月24日夜,日軍發動了總攻。
她是從遠處傳來的第一聲哨聲中意識到的。那種聲音不屬于美軍,也不是訓練用的口令信号。一開始她還以為是什麼野鳥在叫。但随後就是密集的步槍和短促的尖叫,還有一發迫擊炮在夜色中拖着火線落進林邊。
整個炮兵陣地像是被炸醒,一排接一排的槍聲炸裂開來。陸戰隊員迅速進入陣位。
林安趴在一段沙袋後面,第一次真正看見了白刃戰爆發前的那幾秒鐘——
月光下的叢林仿佛靜止了一瞬,然後黑暗中有人影沖出,端着刺刀、低頭猛沖。槍聲攔腰劈下去,他們仍在跑;第二輪火力壓制落下,仍有一小撮人撲近了前沿。
她看見一個日本士兵跳進壕溝,刺刀朝前,對着撲上來的陸戰隊員毫不猶豫地沖上去。他們在戰壕裡短暫地搏鬥了一瞬,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兩道黑影纏在一起。
一分鐘後,兩人都倒下了。
林安心口一緊,卻無法移開視線。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白刃戰。
那一刻,她意識到:這不是她想象中“系統打擊”的一環,而是戰場上最原始、最赤裸的部分。
身後的炮兵開始發射照明彈,天空被染成一片慘白,仿佛白晝驟臨。叢林邊緣的血迹、倒塌的樹幹和橫七豎八的屍體在強光下無所遁形。
幾百門大大小小的火炮與輕重機槍精準地交織出一道道死亡的網,對沖鋒而來的日軍展開了密集的火力覆蓋,幾乎是成排地收割他們的生命。
在不斷升空的照明彈與間或的閃光彈映照下,夜色不再提供遮蔽。偷襲的效果幾近蕩然無存。
但日本士兵卻悍不畏死,一波接一波迎着子彈撲上來,像是被鐮刀收割的長得很快的韭菜。
這一刻,林安對他們居然産生了一點敬佩和同情。
一整晚,丸山的部隊對倫加防線發起了數次正面攻擊,但美軍的火力密度極高,在正面交戰中對日軍造成了慘烈殺傷——可以說是一次有組織的屠殺。
盡管有少數日軍突入美軍防線,但随後的幾天内幾乎全部被追擊剿滅。
在這一晚的進攻中,丸山部隊傷亡慘重,陣亡超過1500人。而美軍方面,僅有約60人陣亡。傷亡比之懸殊,令人震驚。
———
10月25日午後,林安回到了指揮部,她伏在陽光昏暗的角落,筆尖在筆記本上飛快記錄着:
“我不明白。擁有如此火力優勢,情報科為何要開始焚毀文件?如果這是在中國,這樣的局面甚至可以說是樂觀的。日軍即便增兵,也隻是更多的屍體被堆上前線而已。
“隻要彈藥供應充足,我看不到失敗的理由。即便空軍幾乎損失殆盡,也有航母源源不斷地補充——”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一位準将快步走進指揮部,神情凝重。他走到托馬斯身前,低聲而清晰地說:
“大黃蜂号沉沒了。企業号也中彈重傷,失去了動力。”
林安的筆停在空白頁上,沉默了幾秒,然後在剛才的句子後,劃出一條又長又深的黑線。
“逃脫的艦載機正在尋找落點,”那位準将繼續說,“命令所有還能升空的飛機立即起飛,為他們争取時間,掩護他們降落。”
托馬斯沒有多說,隻猛地站直,敬禮應命:“是,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