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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舟墜入一顆藍色星球的大氣層。
魏朝邊關,瓜城郊外,隕鐵散落如雨,一具燒得黑乎乎的人形倒栽蔥紮在麥田隕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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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歸妹,獨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驚。後且大昌。
七月的陽光仍舊烈,一行上千人的車隊緩緩而行,前車為三百左右的騎兵,持儀仗,後有高輪車駕,貴人居之,辎重在後,步兵持槍随行。
将軍江騁在車駕窗外騎馬,車簾下顯露半張芙蓉面,聲音稚嫩的少女趴在車窗邊小聲地說着什麼。江騁的面容有别于尋常武将的粗犷,甚至是白皙而俊麗的,黑眸略有一絲溫柔,迎面有風沙,他低聲道:“公主垂簾吧,别叫風沙吹了眼。”
公主蕭玲珑年紀雖小,長相卻模糊了這份稚氣。她生得實在漂亮,眉長而有鋒,一對桃花眼多情得很,專往江騁身上跑,這一路上不知是如何纏的,把冷面的将軍纏進了繞指的柔情結裡。
前面車駕的太守程欣隻作不知,他為人慫得很,知曉這兩個祖宗他誰也招惹不起,何況這又關他玉門太守什麼事呢?他隻負責把人送到地方就行。
不過這一對男兒俊女兒美,年紀正好,兩下有情,倒确實讓五十出頭、夫妻恩愛、有兒有女,家庭美滿的程太守心下恻隐。
這行車隊頂着七月的日頭往那雪域高原上去,自然是為了和親,和親對象乃是如今雪域三大可汗之一的蘇赫阿那,倒不是說蘇赫阿那不及江騁配得上玲珑公主,而是……這麼說吧,三十年前程欣初來邊關遊學的時候,剛好是少年蘇赫阿那在雪域打出名氣的時候。
三十年如一場大夢,回顧容易,卻是一個人的半生過往,程欣比蘇赫阿那大不了幾歲,心裡實在感慨。
這小公主,今年才十五六歲呢,比程欣自家閨女還小兩歲,但心裡恻隐歸恻隐,程欣絕不會表現出來,作為護送人兼送嫁使者,程欣唯一能做的就是該走就走,該歇便歇,絕不趕路。
不過也拖延不了幾日了,自玉門出發北上瓜城,沒兩天就要離開魏朝的邊關,抵達雪域境内。再走五日過克烈部,經大河谷沿流北上,就是蘇赫部的黑帳連營,全程約莫不到半月。
車隊行至瓜城附近時,天色漸晚,程欣派人去詢問江騁是加速趕路,夤夜進城休整,還是就地紮營,明日入城。并不出意料,江騁提出夜間行軍人馬疲憊,不如就地紮營,程欣也習慣了,他不善于做惡人,便吩咐下去安營紮寨。
蕭玲珑知道心上人是為了自己,心中也是甜蜜,不顧侍女哀求阻攔,跳下車駕,很大膽地拉起了江騁的手,拉他去了無人的丘陵後,聲音甜得出水,“鴻羽哥哥……”
鴻羽是江騁的字,他今年十九,還不到加冠年紀,但提早取字進入仕途已經是較為普遍的事,許多世族子弟少年時便有字,并不出格。
江騁輕輕嗯了一聲,隻道:“此前我們商議的事,瞞過程太守不難,但你的侍女之中,沒有一個能夠替代你。”
“這是自然的。”蕭玲珑有些得意地輕哼一聲,随即憂愁地垂下眼睛,“霓裳和羽衣都是我從小用慣的人,她們會打好掩護的,隻是……鴻羽哥哥,我心裡慌,倘若叫人知道去和親的人不是我……”
江騁摸了摸她的頭發,黑眸沉沉,隻道:“沒關系的。”
魏朝建國三百年,最初以公主和親名義歲歲供養,後逐漸開始制衡雪域部落,魏朝公主入雪域,挑唆兄弟相争,父子相殺,宿敵死鬥,最鼎盛時幾乎将雪域納入魏朝版圖。後來雪域也有了一系列應對和親的制度,魏朝又開始内鬥,對雪域無暇顧及,到如今和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曆來魏家公主入雪域,何曾寒酸到千人儀仗,千金辎重。
所以,沒關系的。
江騁為蕭玲珑系上披風,黑眸沉靜,看向瓜城,不過是尋個美貌貴女,替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