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獵物回來,林一就不要大車了,扛着兩隻鹿和一串兔子往回走,蘇赫铎一直跟着,也是像尤物那樣叭叭個不停,林一聽不太懂,隻能聽出幾個“厲害”“公主”等詞彙。
她沉着地點點頭,知道公主是指她,厲害是誇她的意思。
林一在黑帳裡轉悠了一圈,看到尤物在昨天的宴客黑帳裡坐着,程欣在客席上首,她把兩隻鹿卸貨在毯子上,兔子随手扔在程欣的桌子上,就大步往上走,坐到可汗大座上,和尤物肩并肩了。
程欣略有些驚訝,不過很客氣地笑着恭維,“我朝公主家學淵源,愛好遊獵騎射,看來也頗能适應雪域,如此程某也能放心回去了。”
蘇赫阿那看了一眼林一,想起昨夜種種,立刻收回視線,輕輕拍了拍林一的手,很沉穩地對程欣道:“尊客急着離開,想來不用客套挽留,這趟聯姻的目的,程太守應當知曉。如今加上曆來儲備的量,鐵器已經足備,鹽尚有些開采不足,鐵器可帶走三成,魏朝這裡須得送五成糧來,我再交易一半的鹽,如此循序交易。”
程欣點頭,又有些無奈,“大汗明知上頭急着要,我泱泱大國豈能賴賬,如何這樣謹慎小心?”
蘇赫阿那隻是看着他,不說話。
程欣自己打了個圓場過去了,蘇赫阿那又道:“我會與拔都可汗盟約,交易途中不會有沿途劫掠侵擾,也希望上國不要以黴壞陳糧充數,蘇赫部立足雪域不久,不曾南下掠過魏關,今年草原氣候異常,倘若我用相同的鹽鐵儲備去與克烈部換糧……太守也知,那價是會高許多的。”
程欣歎了口氣,再三保證糧食不會有問題,這才告辭離去。
這樣大批量的鹽鐵糧交易自然不是由使團完成,而是會有專門的運輸隊伍自邊關出發來往運糧,還要配備足夠的人手,可不要覺得天子運糧就沒人敢劫,有的地段世家黑着呢!
忙完正事,蘇赫阿那揉了揉眉心,對林一道:“使團明日就要離開了,公主不去看看嗎?”
林一聽不懂,隻是看着他笑。
蘇赫阿那歎了一口氣,除了帳子裡很野之外,這位魏朝公主白天看起來還是很溫柔賢淑,以夫為天的。他聽聞過魏女柔如水的說法,從不曾嘗試過,現在卻莫名多了個小鳥依人的妻子……罷了,慢慢适應吧。
次日天明,林一睡得有些遲了,困倦倒是不困倦,隻是尤物在懷,鳥窩溫暖,她磨磨蹭蹭一點都不想早起。
魏朝使團離開時,替馬上拴着一隻活鹿的周鵬頻頻回頭,卻沒有等來一場告别,看了眼和江騁同騎一匹馬的蕭玲珑,喂給身側活鹿一把草,擡頭看了一眼雪域湛藍的天空。
蕭玲珑枕着情郎的胸口,嘴角上揚,也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雪域黑帳,夢魇近在咫尺,而她得以全身而退。
江騁想着别的事。
車駕裡的程欣算着這分批交易的沿途損耗,算到頭秃。
不過這些人和事對林一來說,都将告一段落了。
……也有沒能告辭的。
韓小六呆呆躺在白羊氈帳裡,和兩個同樣起不來身的小卒一起被扔下了,他從軍不久,是因為比較會溜須拍馬,才能抓住一個很恰好的機會,進了洛陽禁軍的選拔名單。
洛陽禁軍的待遇極好,但他要攢錢寄回家中給母親看病,很少吃得到葷腥,來到雪域就趕上大宴,忍不住饞嘴多吃了些,當夜竄稀跑肚。
但羊肉實在太香了,第二天不怎麼拉稀,韓小六忍不住又吃了一頓羊肉,然後就開始上吐下瀉。按理他這個年紀是熬得過去的,幾天就能自己好了,可沒想到使團那麼急着走,就把他和另外兩個症狀差不多的給扔在這裡了。
韓小六的眼淚從兩側眼角流下來,雪域茫茫,離他江淮老家不知幾千上萬裡,被扔在這裡幾乎是回不去了。可憐他的老母再也見不到她的乖兒,他又沒死,老母還拿不到撫恤。
艹江騁全家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