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陣列排布出來的是個愛心陣,在鳥人族文化裡屬于羽翼庇護一類的符号,林一費勁心思排了半天軍陣,就是為了這碟醋包的餃子。
對自己的男人做出什麼樣的承諾,并不需要他心裡明白,林一很快收攏陣型,将一萬五千的騎兵收攏成三個規整的方陣,就從方陣中間隔出的道路裡一路嘎嘎大笑,入陣如歸。
圍觀帶兵的人不少,尤其是一處高坡上人最多,韓小六來得早,占的地盤好。他躺在草坡上嘴裡叼着一根草,有一搭沒一搭地撸着腿彎裡的灰不溜秋的髒貓,“呸呸”兩聲把嚼爛的草根吐出來,又換了根新鮮的叼着,髒貓仰着頭任他呼噜着頭毛。
“恁看出啥了?還呸上了?”
一聲清越男聲自韓小六身後傳來,在這來來往往都是叽裡咕噜雪域語的地方,能聽見魏語,饒是韓小六悶悶不樂好些天了,也忍不住回頭去看,然後立馬被震懾住了。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一身月白深衣,漢冠發式,高大身體略微後仰靠在椅背,顯得稍微懶散,但你真正和他面對面時,一眼看過去絕對無法注意這些小細節,而是完完全全被那張皎如明月的臉所吸引。
來人五官俊美至極,沒有半分瑕疵,眉頭微微揚起,眼眸如蘊着一對北極星。韓小六這輩子見過的貴人不多,天天被他艹全家的江騁算是其中最出彩的了,但是江騁要是站在這男子身側,也就是一個“那男的”罷了。
韓小六本能感到一點酸妒,但還是立馬站起身,點頭哈腰起來,“您就是王先生吧?小人聽說過您,聽說您是三王子帳下最受器重的謀士……嘿嘿,小人剛才沒呸,隻是把草呸出來。”
他還把嘴裡叼的草給拿出來了,嬉皮笑臉的。
王澈有些嫌棄地往後推了一下輪椅,啧了一聲,“白跟俺來這一套,說說看,恁看出了個啥?是覺得可敦帶兵不利索?”
韓小六把頭搖成撥浪鼓,他一點沒覺得林一帶兵不好,想了想,隻是蔫頭耷腦地老實說:“我就是覺得朝廷那些個兵将一個個吹得威風,帶兵還不如被送來和親的公主,真該把他們送來給人睡,換公主回去。”
“恁也吹得牛,你見過幾個兵将?”王澈示意後頭的侍從把他往前推一推,來到草坡最高處,周圍有好些雪域姑娘紅着臉,三五成群對他指指點點。
這種男人的殊榮,王澈全然不挂在心上,俊美無暇的臉龐上沒有太多表情,星眸微眯起,看着底下一人一騎如魚得水,穿行在萬人騎兵之中。
韓小六抱着髒貓湊近了些,但很小心地沒有碰到王澈的輪椅,嘿嘿笑,“小的十三從軍,混了五六年,最初是闫平總兵帳下,然後轉到洛都,孫順将軍帶了兩年,後來入了洛陽禁軍,就到了江騁校尉帳下……”
王澈不稀罕知道一個小兵的經曆,魏朝邊關十年以上的老兵都能說一聲葉朔舊部,但實際上葉老元帥認得幾個呢?
隻是在這雪域部落裡,能聊魏朝的人不多,他也就多了幾分耐心,“江騁俺知道,江氏雙虎是他爹和他叔,原本那也是個将門虎子嘞,好像不大受重用。”
韓小六聽得就有些膩歪了,不過不敢和王澈岔開話題,談了幾句江騁平素帶兵的事,把手底下的貓頭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王澈瞅了一眼貓,“雪域可沒有這玩意兒,恁還捎了隻貓娃啊從魏朝?”
齊魯人的倒裝句有點難懂,但韓小六軍中混迹久了,挺通方言的,隻是老實地搖搖頭,“撿來的,剛撿的時候雪白,這些天泥坑打滾,草地蹭毛,總出去瘋跑才髒成這樣的,王先生要是喜歡,給您洗洗,您拿去養?”
王澈假裝沒聽見,雙手揣袖,他能養活自己就很了不起了,還養活個貓娃?
兩個魏人之間比較和煦的攀談氣氛因為一隻貓而破裂,王澈看到底下開始收兵就離開了,韓小六繼續窩在草坡上。沒多久,先前那兩個和他一起被江騁扔下的倒黴蛋哥倆也來了,還很熱情地招呼:“小六,今天天氣好,晚上集會人多,大壯昨晚認識個蘇赫部的女孩兒,願意介紹她幾個朋友和咱們認識,你也一起來吧?”
韓小六呆住了,看着這哥倆,兩人一個叫許大壯,一個叫孫毛,都是同批的洛陽禁軍,比他大個幾歲。因為使團急着走,他們拉稀跑肚痛得起不來身就被扔下了,三人前幾天還一起躺帳子裡罵江騁,昨天就去認識姑娘了?這咋做到的?這麼能适應環境?
孫毛還勸呢,“我可聽說了,這兒平時沒這麼多姑娘的,牧民一年就這一個月能聚一聚,咱們眼見是回不去了,不如趁早找個姑娘成婚,生幾個娃好過日子。”
韓小六躺了回去,用貓遮臉,擺擺手,“壯哥毛哥你們自己去吧,我,我還小呢。”
兩人對視一眼,沒勉強,等兩人走後,灰撲撲的髒貓扒拉了一下韓小六,爪墊摸到一點濕潤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