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雪域的氣候很好,不冷也不熱,林一把貓身上的泥灰拍了拍,揣在兜裡往回走。路上有認識她的,也有不認識的,總有人對她握拳抵住心口行禮,也有一些裝作沒看見甚至躲着走的。
魏朝和親政策由來已久,百十年前可能還有些好名聲,但随着魏朝開始走下坡路,和親的手段也跟着變化。從魏朝新建時的攜帶大量資源和親的安撫,到鼎盛時期以天子女婿身份分化雪域部落權柄,再到如今送女和議,一代代的公主到來都帶着不同的使命,她們終其一生都是魏朝公主,而非雪域的可敦。
魏朝下嫁的公主最出名的要數當初魏朝鼎盛時期的靖容公主,那時雪域格局可不是現在的塔塔爾、蘇赫和克烈三大部落與十數個中型部落和一些零散遊牧部族,而是非常完整的雪域“三王制”,即大單于、左賢王,右賢王。各個部族名義上都歸屬于大單于,每年冬月還有類似朝貢一樣的獻牲節禮。
塔塔爾便是當時的大單于家族,魏朝以靖容公主下嫁左賢王,即大單于之子。公主以美色和智慧誘大單于犯下“尊者不可下淫”的忌諱,又挑唆暗示右賢王趁機反叛,最終造成王庭之亂,三王同死。因那時魏朝勢大,邊關猛将如雲,王庭諸多貴族也臣服于公主,接受魏朝安排。
那一年公主扶子上位,統治雪域九年,那段期間被稱為雪域最黑暗的歲月。大量魏人世家子弟進入雪域為官,成立魏制王庭,以魏法治理雪域,驅趕牧民去氣候溫暖的地方開荒耕種,同時收編青壯充徭役,大興土木建造公主城。
雪域本就不是宜居之地,民衆生活依靠長期放牧遊獵維持,大量青壯卻被拉走成為勞工,為公主修建城池,徭役苦累,死傷甚多。即便有魏朝的威名恫吓,也有許多牧民反叛逃離,最終因為連續荒年積累大量矛盾,雪域人聯合起來推翻了魏朝統治,殺穿王庭,砍了靖容公主的腦袋,挂上了公主城頭。
現在雪域的格局是短短二百多年間形成的,由當初的塔塔爾部小王子收攏父兄殘部重新建立的塔塔爾部,占據原王庭和公主城一帶,也就是“聖湖”周遭。由各大貴族建立的部落占據中部水草豐美的地帶,當初反叛的勝利者中最強的一支“克烈部”占據雪域東部以及拔都可汗中青年時代打下來的魏朝的東北部。
貴族所建立的部落後來又被塔塔爾部重振旗鼓打了回去,并重設左賢王一部,奴役一些中小部族為其挖礦幹苦力,後來才有了蘇赫阿那崛起。
魏人視雪域人為劊子手,雪域人視魏人為剝皮吞骨的怪物,總之,對于魏朝公主這個身份,雪域人抱有天然的警惕心。
這跟林一沒有屁關系,她隻是個鳥人。
說起來蘇赫铎會為林一解釋可敦的含義,霓裳羽衣卻不會和林一解釋公主的意思,導緻林一現在還以為這是丫頭,妮兒一樣的昵稱。她一直覺得是尤物對她一見鐘情,所以才跟她好的,畢竟照個鏡子看看自己,強壯有力又可靠,多誘人的一隻鳥!
她抱着偷來的貓鬼鬼祟祟進了黑帳裡,蘇赫阿那正在和二子忽律交談。林一也不避諱,把頭伸進去一點示意自己來了,然後就走上可汗大座,一屁股坐在蘇赫阿那身邊,按着懷裡的貓瞅蘇赫忽律。
這個漂亮小笨蛋什麼時候走啊?驚喜這種東西應該是兩人獨處的時候給,不然等會兒尤物要親她的嘴怎麼辦?
蘇赫阿那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林一,對二子說道:“你先回去吧,早些睡,不要總是想那麼多,明早再來一趟。”
蘇赫忽律握拳抵住心口,動作較為敷衍地行完禮節,低頭出去了。
林一這才把髒兮兮的灰貓從懷裡掏出來,放在蘇赫阿那腿上,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喜歡嗎?我們養它好不好?這個東西叫貓,它叫起來是很細很軟的……”
蘇赫阿那看了看隻是踩了一腳就把自己的黑衣踩出兩個灰塵爪印的貓,又看了看滿是喜悅的林一,忍不住笑了一聲。
“好,喜歡就養着吧,下次這種小事不必過問我,你自己就能做主。”
蘇赫阿那靜靜地凝視着林一,聲音低沉,語氣卻很柔和,“公主,你是這裡的可敦,不必把自己當做客人,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他是帶着一點試探,一點自己也不夠明确的目的說這句話的,灰藍眼睛緊緊盯着林一的表情。白天他親眼見她用兵如水,策軍如歸,現在他不知自己是期待一個充滿野心的回答,還是想要一個賢淑溫順的拒絕。
林一歪了下鳥頭,忽然一拍大腿,“差點忘記了,給我弄一個大皮袋子,能裝得下人的,結實一點的,放半袋牛肉幹,新烤的不要太幹的,然後弄點奶酪,再來點水……水就不要了。”
蘇赫阿那沒明白林一的意思,但還是叫來侍從照辦,都是現成就有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一個大牛皮袋和林一要的東西。林一拖起大皮袋就往外走,臨走拍了一下貓頭,親了一下蘇赫阿那的臉,這次是用魏語說的:“俺出去一趟,兩三天回來,你一個在家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