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腰有多寬?一隻手握得過來?
一個男人的腰這麼細,應該嗎?
闵碧詩近來瘦得厲害,臉都小了一圈,鼻梁骨更加明顯,從側面看,五官輪廓清晰立體,如同一尊絕美的雕像,沉靜内斂,帶着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但赫連襲不這麼想,越是美麗易碎的器物,他越想捏在手裡,越是不容冒犯,他越要上去嘗嘗滋味。
赫連襲骨子裡就帶着原始的蠻橫,如同遼東草原上野蠻生長的葦草,燒不盡,長不盡,即使冬日裡沉寂衰黃,來年也能重新破土。
那種生生不息的無窮生命力,源自于狼山山脈一望無際的雪線。
雪線之上,積雪終年不化,雪線之下,冰雪消融彙入淩河——遼東子民的母親河,養育無數蒼茫大地。
赫連襲盯着他耳下那顆痣,想象尖牙磨吮其上的淩/虐/快/感。
“劉征紋的口供不可靠。”闵碧詩言簡意赅道,“胡人的舞蹈以胡旋舞、柘枝舞在京都流傳甚廣,舞蹈動作多為移頸、弄目、翹腳、彈指。”
赫連襲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胡舞動作中多有彈指,即是手指捏成蓮花狀,類似菩薩金剛的禅定手勢。
既然有彈指,怎會不露手?這顯然說不通。
“漢舞裡倒是有白綸舞,像踏歌、六幺之類。”闵碧詩說,“舞者一般會來回甩動極長的袖子——這點與劉征紋描述的那位不露手的舞姬很像。可若她是個胡女。”
闵碧詩睜開眼,轉頭和赫連襲對視,“一個胡女,為何要跳漢舞。若她是個漢女,又為何會生的深目高鼻。這個劉征紋言辭前後矛盾,漏洞百出,有混淆視聽之嫌。”
胡女跳漢舞其實并不奇怪,但根據供詞,劉征紋和魏琥都一緻說過,那夜酒宴上的奏樂為龜茲樂——西域舞曲。
龜茲擅樂,節奏輕快活潑,搭配胡舞最适。
若其他舞姬跳的是胡舞,隻有她一人跳的是不露手的漢舞,跟不上節拍不說,如此格格不入,豈不惹人生疑。
赫連襲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問:“有沒有可能,是他被吓壞了,記憶出現了偏差?”
“不排除這種可能。”闵碧詩說。
劉征紋這個人身上破綻太多,但這種邏輯無法自洽的破綻反而會讓人對他無從下手。
因為人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确實有可能出現記憶偏差,而劉征紋的種種表現,恰好符合受到驚吓的反應。
赫連襲笑笑,說:“你對舞很有研究嘛。”
闵碧詩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我母親會跳舞。”
“我知道。”赫連襲饒有趣味地看着他,突然湊上來,問:“所以,你十五歲前,和你阿娘是怎麼過活的?”
闵碧詩側過臉,透過飄起的簾布看向轎窗外,沒有說話。
赫連襲捏着他的頸子,強行扳過他的頭,幾乎是有些惡劣地問:“靠給人跳舞?若隻靠你娘跳,夠養活你嗎,不幹點别的?”
這話的惡意簡直要溢出轎窗。
闵碧詩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溫和說:“賤命一條,怎麼都能活,比不得京都裡的王爺公子。”
他說得很慢,赫連襲能看見那一張一翕的薄薄雙唇裡狡猾的舌頭。
滑膩,且十分狡猾。
赫連襲挑了挑眉,指腹按在他耳下那顆痣上,使勁搓了搓——他就是想揉碎那顆痣。
“說得不錯。”赫連襲放開他,翹起腿靠在軟墊上,“命啊,生來就不一樣,商貨物什都分個三六九等,更别說人。人若是命賤,就更得好好珍惜着,可别死了,這京都城寸土寸金,買個風水好的墳地都得百金,你想死?”
赫連襲打眼瞧他,“夠格嗎?”
馬車停了,蘇葉在前面道:“爺,玉祥樓到了。”
“從今兒起,帶着你這條賤命跟緊我。”赫連襲起身,強硬地拉起闵碧詩,冷聲道:“别想着激怒我,對你沒好處。”
說完一把将闵碧詩推出馬車。
闵碧詩幾乎是從馬車上滾下來的,衣角卷進車輪毂裡,絞髒了一片月牙白。
蘇葉站在一旁,見赫連襲出來後迅速低下頭。
掌櫃的一見門口停了輛氣派的馬車,立刻笑着迎出來,看清來人是赫連襲後,笑得更盛:“小王爺今日好興緻……”
赫連襲一隻手提着闵碧詩,滿臉煞氣,吓得掌櫃立刻住了口。
“二樓,老地方。”赫連襲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徑直走上樓梯。
“得嘞。”掌櫃是見過世面的,趕緊應道,接着朝裡面吩咐:“二樓,天子閣藕花深處,貴客兩位。”
闵碧詩讓赫連襲抓着後領,連滾帶爬地上了樓,一進門就被赫連襲甩在座椅上。
闵碧詩肩後的發絲卡進椅背縫隙,牽動腦後未愈的傷口,疼得猛吸一口氣,面上卻不露聲色,擡頭淡然地看着赫連襲。
赫連襲拽開一個椅子坐下,伸手把闵碧詩連人帶椅拖到自己面前。
正在這時,茶博士端着茶盞站在門口,叫了聲:“公子,小的來奉茶。”
茶博士看雅閣門沒關,于是走了進來,先将酒菜簿恭敬放在赫連襲面前,提着長嘴茶壺一邊斟茶,一邊道:“公子要用些什麼,本店才上的玉蘭桃凍酒,在冰鑒裡冰着,外面日頭高,這會兒飲上一壺才是舒爽。”
赫連襲看都不看他一眼,冷聲道:“滾出去!”
茶博士吓了一跳,又見眼前貴人器宇軒昂,衣着不凡,不敢多嘴,趕緊拎着茶壺,掩上門出去。
蘇葉在樓下吩咐掌櫃,按照赫連襲以往的習慣,點了幾份菜肴佳食,專門叮囑:“忌辣忌冷,上菜要快。”
他們今日是要出門查案的,飲食需得注意。
蘇葉想到赫連襲和闵碧詩說話時的樣子,轉頭又吩咐道:“加兩個淮揚菜,再要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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