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襲轉着酒碗,彎了彎嘴角。
裡長朝老康翻了個大白眼,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塊肉,擡眼便對上赫連襲笑着的眼睛。
拿人手短。
裡長歎口氣,說:“那女子也是可憐,雙手的肉讓人剃下來,削得隻剩一雙白骨。”裡正臉色難看起來,心裡不願提起這件事,“這女子應該是外鄉人,莫人識得她,縣裡最後給的定論是,讓匪徒截了,謀财害命的。”
“說是這麼說。”老康接道,“最後也莫抓着兇手啊,再者說,謀财害命就謀财害命,好端端地為啥要把人手上的肉全剃了,還是女娃子。”
“咣”一聲,老康把酒碗往桌上一放,長歎口氣:“這麼殺人要遭報應的!”
“哦。”赫連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問:“那這跟夜裡不能出門有何關系?”
“那女子死了以後,夜裡經常能聽見哭聲,凄凄厲厲地,可滲人。”老康說,“村裡發現女屍的獵戶膽大,非不信邪,說是有人裝神弄鬼,那夜帶着幾個鄰戶就上了山,結果。”
赫連襲:“嗯?”
老康又灌下一碗酒,說:“結果又出人命了。”
“那獵戶姓張,他們一行人上山以後分頭找的,然後就撞邪了,當場吓死了四個人,跑回來那個人說,遇上黑白無常了,正押着那女子的魂兒去地府呢。”
裡長說:“後來也有人說,有倆盜墓賊拖着那女子的屍首,不知道要作甚。”
闵碧詩一邊聽着一邊給裡長滿上一碗酒,昏暗燈火下,他優美的輪廓完全顯現出來,優越的五官格外蠱人。
裡長對他的舉動很是受用,接着道:“嗐呀,那女子不是外鄉的嘛,縣衙結案以後屍身無人認領,南山上有個香積寺,寺後有一片亂墳崗,沒得辦法,就隻能先把她的屍首安置在那的義莊裡了。”
“哪能是盜墓賊。”老康說,“她身上一沒錢财,二沒陪葬,誰能盜她?張獵帶那幾人上山時,那女子頭七還沒過呢,肯定就是黑白無常拘魂,他們幾個倒黴的沖撞上了,讓地府老爺活活吓死的。”
赫連襲食指叩了下碗沿,問:“最後縣衙怎麼說?”
“縣衙也是這麼說的。”老康打了個酒嗝,“判書上肯定不能這麼寫嘛,但額不識字,不知道寫了些啥。”
裡長搓了粒花生米,說:“康三那幾戶判書寫的是驚吓過度引發猝死。”裡長歎口氣,“康三就是和張獵一起上山的鄰居,後來村裡因為這事起了糾紛,姓康的都不待見張姓的,慢慢張姓就都遷往外地了。”
老康放下酒碗,“張裡正,你也莫這樣講,咱哥倆關系還是很好的嘛。”
張裡正臉色十分無奈,“我是這的裡正,不好随他們一起遷走,現下加上我,村裡的張姓就剩下三戶了。”
赫連襲碰了下裡長的酒碗,說:“世上哪來的地獄使者、黑白無常,估計就是幾個盜墓賊,見人家姑娘生得美,起了歹心。”
裡長連連搖頭:“可憐呐真是可憐,白白丢了性命,要是那女子爹娘知道……唉……”
赫連襲把碗裡的酒喝淨,又把闵碧詩喝過一口的酒倒進自己碗裡,說:“你身上傷沒好,酒就别喝了,吃些菜罷。”
接着轉頭問裡長:“那女子哪的人?怎會突然暴死在荒山裡。”
“不知道啊。”裡長搖頭,“奇就奇在這裡,沒人認識她,不知道她從哪來,更不知她為何橫死山裡,我們都沒人見過她。”
赫連襲沉聲道:“實不相瞞,我們下午路過附近村戶時,對這事也有耳聞,附近的人說的是,那姑娘路過康家村,天色已晚本想借住此處,但遭到拒絕,于是隻能夜裡趕路,這才遇了歹人,命喪于此。”
裡長一聽便紅了臉,拍着桌子大怒:“哪個瓜子說的這話?!這什麼話,說得額們康家村都盡是些冷血無情之輩,若真遇見個柔弱女子夜裡借宿,額們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這話誰說的話?!真真喪盡天良!”
赫連襲打着“哈哈”笑起來:“道聽途說,都是道聽途說,裡長莫在意。”
老康已經喝高了,在一旁敲着碗沿兒哼小曲兒,早對二人的話充耳不聞。
“今兒個興緻高,我給貴客們跳個胡旋舞,如何?我才從京都裡學來的。”老康說完就站起來揮着雙臂,奈何動作太大一腳踢翻了胡床,“哐當”一聲響,惹得屋裡孩子哭叫連連。
老康媳婦出來就擰他耳朵:“喝點尿你就不知道姓啥了!剛把娃哄睡着你就吵吵,要死啊你!”
老康“哎呦哎呦”地叫嚷,屋裡孩子哭得更兇。
裡長氣還沒消下去,就趕緊站起來勸架,他也喝多了,結果起得太猛一陣頭暈,話還沒說出來,就栽倒在後面的櫃子上,碰倒一片杯碗,又是一陣“叮叮哐哐”。
赫連襲趕緊把裡長扶起來,闵碧詩道:“夜已深了,咱們都早些睡罷,明日還得趕路呢。”
“對對,早些趴哈。”裡長扶着腦袋,兩條腿打顫,“額也得回了,年紀大了不中用,喝幾口酒就醉成這樣……”
老康見狀趕忙拉他:“别啊張裡正,這大半夜的出門多不安全,額家三個屋呢,今夜在這趴哈罷。”
老康媳婦怕出事,又狠狠擰了一下老康耳朵,上前勸道:“對,張裡正,太晚了,今晚就歇在額們屋裡罷。”接着又抱歉地看看赫連襲和闵碧詩,“就是委屈二位貴客要共住一間屋,不過額們炕頭大,睡下三個人都沒問題呢。”
張裡正又推了幾下,最後的結果是,張裡正睡一張單人小炕,赫連襲和闵碧詩同住另一屋的大炕。
屋裡收拾得簡單,單褥都是麻布的,躺着有些剌人,好在幹淨。
赫連襲打出生起就沒睡過這種田間土炕,平日枕的也都是絲織玉錦,闵碧詩以為他會犯少爺毛病。
誰知赫連襲一屁股坐在炕上,蹬掉馬靴,橫躺在床外側,哼哼道:“爺晚上要起夜,怕擾着你。”說着眼神示意闵碧詩躺裡面。
闵碧詩看了他一會兒,開始彎腰慢吞吞地脫靴,一面脫一面道:“起夜?二公子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隐?身體不适還是早些看大夫得好……”
他話沒說完,就感覺腰間一緊,下意識驚呼一聲。
赫連襲把他橫腰抱住,箍進自己懷裡,翻了個個将人放倒在床上。
“爺這是心疼你,你倒不識好歹,脫個靴慢慢騰騰的,占了便宜還不高興?”
“赫連襲,松手!”闵碧詩低叱,一把按住他亂摸的手,“誰占誰便宜?!”
“當然是你占我便宜。”赫連襲抱着他不撒手,恬不知恥道:“二爺我還沒和誰共榻而眠過,你占了大便宜還賣乖,可真是無恥。”
“你才無恥!”闵碧詩氣得牙癢,“……别亂摸!松手!”
這就是個潑天無賴,犯起混來不分時間地點。
赫連襲見他惱了更高興,有心将混蛋做到底,說:“人家成親的兩口子才睡一起呢,今兒個你我既滾在一張榻上,不如你幹脆就嫁進門,爺封你個側妃當當,可好?”
“你有病吧赫老二!”
闵碧詩掙起半個身子,劈手就剁向身後人的頸部,哪知黑暗中赫連襲的動作也極快,輕松就卸了他的勁,連帶他的雙臂一起箍進懷裡。
“怎麼,不願意?做側妃委屈你了?”
“我……一個……男人,你讓我……進你們王府……做妾?”闵碧詩讓他勒得喘不過氣,說話斷斷續續。
他是真惱了,侮辱人也沒這個侮辱法。
他左右掙了掙絲毫動彈不得,赫連襲雙臂鑄鐵一樣,将他圈得死死,闵碧詩咬牙道:“我警告你赫二,松手!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