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襲從外面疾步進來,問∶“怎麼了?”
闵碧詩怔愣地搖搖頭,“不知道,我還沒有說話。”
張成玉還在不斷地尖叫,驚動了前堂的人都跑來看,她似乎非常害怕,縮在床角上不斷發抖。
赫連襲走到她面前,威脅道∶“安靜。”
結果小姑娘根本不聽他的,叫的嗓子都啞了,漂亮的眼睛裡蓄滿淚,看起來楚楚可憐。
赫連襲讓她喊得心煩意亂,心道女人真麻煩,從小就這麼麻煩,長大還了得。
他看着張成玉,冷峻道∶“喊得這麼大聲,很好。”他點點頭,“說明會說話,一會可别裝啞巴。”
話音剛落,張成玉突然一頭鑽進他懷裡,雙臂死死摟着他的脖子,滿臉的淚痕蹭在他前襟。
這下換赫連襲一愣,他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去推她,但張成玉怎麼都不撒手,緊緊纏在他身上。
她像慌亂中突然找到了一個庇護所,赫連襲怎麼推她竟都沒有推開,隻能狼狽地任她摟着。
尖叫聲弱下去,漸漸被抽泣聲代替,闵碧詩看着縮在赫連襲懷裡的少女,冷冷道,“看來她更信任你。”
蘇葉在門口低咳了一聲,“爺……”
“看我幹什麼?”赫連襲有火發不出,“都看我幹什麼,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他掙紮着又去拉張成玉的手臂,這少女看着四肢纖細,沒想到力氣不小,他怎麼都扒拉不下來。
“還是二公子來問罷。”闵碧詩說完便離開,還貼心地幫他們把門帶上。
赫連襲深吸一口氣,盡量溫柔道∶“好了,這裡沒人了,你松手罷。”
張成玉往他懷裡蹭了蹭,手上抱得更緊。
赫連襲雖然經常出沒煙花柳巷,但他對這種十幾歲的孩子完全沒興趣,對玩弄幼女的人更是嗤之以鼻,眼下被張成玉這麼抱着,他也沒辦法,隻能盡量安撫道∶“這裡很安全,别害怕,不會有人進來,你先松開手……我快被你勒死了。”
張成玉一聽到“勒死”這兩個字,全身抖了抖,随後緩緩放下胳膊,又坐回榻上抱着腿。
赫連襲呼出口氣,整理一下衣襟,說∶“我有幾個問題問你,要是說得好,我明天就讓你回家。”
“真的?”張成玉擡頭看他,眼睛突然亮起來。
“真的。”
“……你問罷。”
“五年前,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城郊南山上?”
張成玉遲疑一下,神色緊張起來,她抱着腿往後縮了縮,無聲地搖搖頭。
赫連襲努力把生平所有的耐心拿出來,又問∶“是張大年撿到了你,把你送到東澗村的嗎?”
這次她點了點頭。
“那你以前的家呢?”赫連襲問,“在遇見張大年以前,你住哪?”
張成玉像想起什麼可怖的事情,神色頓時慌張起來,她雙手緊緊抓着裙邊,冷汗浸透了布料,全身上下發着抖。
赫連襲試圖安撫她,又接着問了幾個其他問題,張成玉越來越害怕,牙齒抖得咯咯作響,臉色蒼白地不像話。
赫連襲與她拉開一段距離,想要給她一個安全的空間,他不再說話,空氣陡然陷入死寂。
沉默良久後,赫連襲有些無奈地說∶“既然你什麼都不肯說,我們隻能押張大年進京受審,梁律言,未滿十五者不得刑訊逼供,何況當年案發時你還不滿十歲,你若不想說,我們誰都拿你沒辦法,不過張大年不一樣。”他盯着她,“你受不上的那份刑,總會有人替你受。”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響起怯怯地叫聲∶“叔叔!”
赫連襲積攢的所有耐心在此刻轟然倒塌,他好不容易僞裝起的溫和面具,也在那一聲脆生生的“叔叔”下,碎成一片片渣滓。
他轉過頭惡狠狠道∶“叫哥!”
張成玉瑟縮一下,低聲喊了句∶“哥哥……你們會把我大伯抓走嗎?”
“會。”赫連襲冷酷道,“刑部下手不會輕,能不能活着出來看他命。”
張成玉更害怕了,眼睛迅速蓄滿淚,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大伯是個好人,你們别抓他,要不是他,我、我早就死了……”
“但總要有人給死者一個交代。”赫連襲說,“五年前那個慘死的姑娘不能白死,當年沒有人替她申告,幫她鳴冤,屍身在縣衙停了半年也無人認領,直至今日也沒能抓到兇手,這份冤,禦史台替她讨。”
張成玉小聲道∶“禦史台真的能替她申冤嗎?”
“禦史台若不能,我來替她讨,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還有董乘肆、周邈,他們的死也該有個說法。”
“董乘肆?”張成玉聽見這個名字猶如雷劈,她立刻大叫道∶“他死了?董乘肆死了?!”
赫連襲皺眉,看着她不正常的反應。
張成玉有些瘋癫地抓着頭發,又哭又笑∶“報應,都是報應,早晚有這麼一天,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該死,他早就該死!”
赫連襲走到她榻前,問∶“他為何該死?”
“因為,他是惡鬼。”張成玉把最後兩字咬得格外重,“是畜生,是禽獸!他不配做人,他不配活着!他早該死了,他就該死了!”
她越說越激動,赫連襲抓住她不停撕扯頭發的兩隻手,問∶“五年前那個慘死的姑娘,是不是董乘肆殺的?”
張成玉大口大口喘着氣,冷聲道∶“她有名字,她姓趙,叫趙懷璧。”她扯起嘴角,自嘲地笑笑,“她的名字,我竟是在她死的那夜才知道的,以前,我一直以為她叫趙甜兒。”
她知道,她果真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赫連襲仿佛在長久黑暗裡突然窺見天光,案子的轉折點終于來了!
他沉聲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趙懷璧為什麼會被殺,你和她是什麼關系,你失蹤這麼多年,你的家人為何不出來找你?”
“我?”張成玉笑得諷刺,“我沒有家,我早就被家裡人賣了,一缗銀子[1],一千文,呵呵……還不夠你們官老爺吃頓飯的,那時我隻有五歲。”
赫連襲擰着眉看她。
張成玉擡起,問∶“你聽說過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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