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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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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碧詩把白巾投進水裡,拿起架上的紗布。

“她從小就跟着我,很多年了。”闵碧詩說,“她是我母親貼身侍女的妹妹,不是親的,是從河西互市買來的。”

他一圈圈纏着,将自己後背、肩膀,還有右手的傷口都一一纏好。

赫連襲看着屏風後他的一舉一動,心裡暗想,等明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撤了這架屏風。

在他府裡,還不讓他看,他赫連襲這輩子就沒遇見過這麼窩囊的事!

“她和尋常女子不同,自小就喜愛功夫,至于出身,我不知道,或許是将門之後。”闵碧詩纏好傷口,開始穿衣裳。

“後來我去雍州投奔我父親,她也一路跟着去的,我父親看她身手好,就允她做我近衛。我是想讓她進闵家軍的,她的本事,千戶[1]也做得,但軍營裡都是男人,她。”

闵碧詩說到這便不說了,過了一會兒才道∶“之後雍州一戰,她曾與我一同守城,後來城破了,敵軍流民全湧進來,她不知何蹤。接着我就被押送進京,她收到風聲也來了京都。”

闵碧詩的衣裳快穿完了。

赫連襲突然站起身幾步跨過屏風,走到他面前,問∶“她有沒有給你暖過床?”

闵碧詩沒想到他會突然闖進來,怔愣一下,皺眉道∶“二公子覺得,女人,就隻能暖床?”

“不是。”赫連襲不要臉道,“不僅女人,男人也可以,隻要是人,都可以暖床。”

“那要不是人呢?”

“不是人?”赫連襲眉梢一挑,真的思索起來,“不是人……青簡,大半夜的,你要給我講鬼故事嗎?不過。”

他話鋒一轉,說∶“那個女人确實不是普通人。”他感覺腿上傳來一陣疼,憤憤道∶“她走前還踢了我一腳,别讓我抓住她,否則我斷了她的腿!”

闵碧詩道∶“二公子還沒被她絞怕嗎?”

赫連襲覺得脖後生起一陣冷風,不在乎道∶“爺那是讓着她!她一個柔弱女子,能打得過爺們?!”

闵碧詩冷笑一下,不再說話。

赫連襲這麼說着,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闵碧詩敞開的胸口看。

闵碧詩系好衣帶,左領口壓右領口,一絲不苟地掖好,就差把衣領高高束起。

“二公子,夜已深了,請回吧。”

真沒勁,赫連襲心有不甘地看着他,說∶“我也要沐浴。”

說完就把他推出去,自己坐在浴桶邊蹬掉靴子,開始脫衣服。

闵碧詩隔着屏風,問∶“二公子今夜沒沐過浴?”

其實赫連襲一回府就洗過了,換了套新行頭,夜裡專程來找他。

此刻,愛幹淨的赫連襲,臉不變色心不跳道∶“沒洗過,老子一天從早忙到晚,哪有空沐浴,你進來給我搓背!”

背也是搓過的,此刻在燈下幹淨得反光,再搓就要秃噜皮了。

闵碧詩沒理他,趿拉着木屐回了榻上。

水有些涼了,赫連襲不想叫侍從進來換熱水,省得破壞氛圍。

他雙臂搭在木桶上,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來,他抹了抹泡皺的手,暗罵一聲,站起來,又自己套上衣袍。

濕哒哒的腳踩在地闆上,留下一串印記。

榻上的人背對他而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他媽的!赫連襲怒了,老子在桶裡泡冷水澡,你倒好,已經睡着了。

闵碧詩連日來累得脫力,剛寐了一會兒,就感覺後背一片濕涼。

他一下驚醒,轉頭就看見赫連襲渾身濡濕,發尖還往下滴着水。

“怎麼不回你的房間?”闵碧詩睡得有些迷糊。

“夜深了。”赫連襲說,“外面黑。”

“什麼意思?”

闵碧詩反應了一會兒,才遲疑着問∶“……你怕黑?”

赫連襲兇惡道∶“怎麼了?不行嗎?”

闵碧詩皺起眉,心道,就他這副樣子,大概是怕深夜出門吓到鬼吧。

“二公子今夜要宿在此處?”

赫連襲側躺下,說∶“不歡迎嗎?不歡迎也沒用,這是我的王府,我想住哪住哪。”

“那你。”闵碧詩往後退了退,避開濕了的那塊地,“為什麼不擦幹頭發?都濕了,怎麼睡?”

赫連襲翻了個面,平躺着,說∶“沒人幫我擦。”

闵碧詩眉頭皺得更深,退到榻的靠牆一側,背過身去。

身後一陣“踢裡哐啷”響,赫連襲拉開榻下的屜匣,不知在翻找什麼。

過了一會兒,“砰!”一聲,屜匣合上,赫連襲扔過來一條帛巾,說∶“給我擦頭發。”

闵碧詩沒動。

“快點!”赫連襲朝他屁股輕踢了一下,軟軟的。

他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緊接着又踢了幾下。

闵碧詩把帛巾甩回去,背對着他低喝∶“做什麼?!”

赫連襲看着他的窄腰,說∶“擦頭發。”

闵碧詩深吸一口氣,紋絲不動地躺着。

背後突然一陣濕熱,有人在後面用頭不停地拱他,帶水的發打濕了他的衣裳。

闵碧詩忍無可忍,轉頭怒道∶“要擦頭發去找蘇葉!”

赫連襲見他轉身,立刻遞上帛巾,說∶“他們都睡了,而且,這個不歸蘇葉管。”

“歸我管?”闵碧詩冷冷地看着他。

赫連襲可憐兮兮地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水,說∶“以前在遼東,突厥人趁防守換值,逾界偷馬匹,我和大哥追過去和他們打起來,有個突厥人一刀砍在我的肘部,傷了骨頭,現在一遇濕冷還會疼。”

噢,這意思是他現在全身都濕了,舊傷複發,正骨頭疼呢。

骨頭疼,闵碧詩想,怎麼不疼死你。

若是不給他擦發,隻怕今夜都沒法睡了。

闵碧詩接過他的帛巾,罩在他頭上,單手擰着他的發。

“輕點。”赫連襲說,“疼。”

“我平日手勁大,對不住,二公子。”

赫連襲“嘶”了一聲,說∶“我衣裳濕了。”

他一會兒一句“擦頭發”,“衣裳濕了”的,讓闵碧詩産生一種錯覺,似乎眼前坐着的是一個五六歲、喜歡撒嬌的小孩。

這哪像二十多歲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可這世上有八尺多高,一百六十多斤的小孩嗎?闵碧詩想着,手上的勁下得重了。

赫連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行了,爺心疼你手受傷,别擦了。”

越擦越疼,簡直像想卸掉他的頭,赫連襲嚴重懷疑這孫子就是在公報私仇。

闵碧詩把帛巾搭在床頭镂空梅花架上,說∶“二公子真闊氣,擦發都用的是絲帛。”

赫連襲不理他的陰陽怪氣,自己把上衣脫了,又把闵碧詩身旁的另一床被子拉開,墊在濕了的地方,躺下來。

闵碧詩合衣背對他躺下,說∶“熄燈。”

赫連襲扣上燈罩。

幽暗的燈火猛地亮了一下,随後漸漸熄滅,燈罩上金錾蝴蝶紋被映得栩栩如生,像闵碧詩背後漂亮的蝴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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