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值風和氣清,陽光溫煦,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思及這幾日西側殿的低氣壓,藏珠走至窗柩旁,沖倚在窗邊的蘊玉勸道:“主子,今兒個天色這般好,不如出去走走?”
“奴婢見您天天悶在屋子裡頭,都快悶壞了。”
藏珠這話乃是出自真心,從蘊玉頭一回侍寝到現在,除非有事,平日裡,她是一步也不踏出西側殿,眼下五月初,正值百花盛開的時候,何不出去瞧瞧這外頭的好景色呢。
原以為會收到蘊玉一貫以來的拒絕,卻不料耳邊傳來一聲柔軟的女聲:“既如此,那便出去瞧瞧。”
藏珠一怔,險些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待轉眸瞧見蘊玉面上的笑意,才忙不疊一聲應了下來。
蘊玉扶着藏珠的手踏入禦花園時,春日的暖陽正将琉璃瓦上的晨露蒸成氤氲的霧氣。
因着蘊玉喜靜,藏珠特意選了條偏僻小徑,二人一邊沿着小徑賞景,一邊低聲說些私房話,倒是難得的輕松。
正當蘊玉緩步踏在青石闆的宮道上時,腰間垂下的禁步忽然被一根斜生出的藤蔓勾住。
“主子小心!”藏珠眼疾手快,見狀連忙上前幾步,蹲下身替她細細将藤蔓解開。
“呵!我當是誰呢?原來竟是容才人。”就在主仆二人低頭解着禁步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陣喧鬧的腳步聲。
蘊玉擡首循着聲音望去,映入眼簾的,正是一身桃色舞衣的鄭良人。
她昂首挺胸瞧着二人,腳下是四散的各色花瓣,如今已有不少被狠狠踩入泥中,看不出本來面目。
遇見鄭良人,蘊玉心中并不意外,隻是面上卻露出些迷茫的模樣,待藏珠附耳解釋一番後,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原是鄭妹妹,能在此處遇見,倒是巧了。”
“巧了?我看不是吧?”鄭良人悠然一笑,一手扶着茵蘿,另一手捏着朵嬌嫩的迎春花在鼻尖輕嗅。
她面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擺明了是來者不善。
見狀,藏珠橫跨一步擋在蘊玉身前,擰眉道:“鄭良人見我家主子不行禮便算了,如今我家主子要過去,還請良人速速讓開!”
藏珠說的疾聲厲色,鄭良人卻絲毫不怕,斜斜勾起唇角,踏着繡鞋一步一步走至蘊玉面前。
她一手用鎏金纏花護甲輕輕勾起腰間的香囊,随意撥弄着香囊垂下的流蘇,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
“前些日子,聽聞容才人屢次上乾盛殿求見聖上,皆被聖上擋了回來?”她故意将“屢次”二字咬的極重。
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輕輕撫上自己唇瓣,嬌笑道:“若我是容才人,隻怕要躲在殿中羞于見人了,如何還能出來四處丢人現眼?”
“你們說,是也不是?”鄭良人輕笑着環視四周的宮人。
她這般大膽,可這些宮人卻是要命的,無一不是恭敬低下頭,充耳未聞。
藏珠氣的發抖,正要開口卻被蘊玉摁住手腕。
“既然妹妹喜歡此地,那姐姐我就不打攪了。”說罷,蘊玉淡淡出聲,随即側過身便要牽着藏珠一道離去。
卻不想,她前腳踏出一步,後腳便被斜伸出的一臂攔了正着。
“慢着!”鄭良人面上滿是驕矜之意。
蘊玉淡淡擡眸,便見鄭良人輕哼一聲:“方才本主在此地練的舞,可是要獻給聖上的,容才人方才在此地站了許久,誰知道你是不是将本主的舞偷學了去。”
在她身後,茵蘿小心扯了扯鄭良人的袖子,低聲道:“小主...”
鄭良人來的晚不知道,她卻是知曉的,這容才人在聖上面前,也算是有幾分寵愛。
眼下雖是不如從前,可誰知道聖上會不會什麼時間想起她來,到了那時...
鄭良人狠狠一甩袖子,回首瞪了茵蘿一眼,低聲斥道:“沒用的東西!”
蘊玉眸光一閃,隐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摩挲着繡帕,擡眸直視鄭良人道:“那鄭良人想怎麼樣?”
“怎麼樣?”鄭良人雙手抱胸,一指輕點自己唇瓣,良久,笑道:“不若容才人在此處也舞上一舞,叫這些宮人們都瞧瞧,不就知道容才人有沒有偷學本主的桃花舞了麼?”
蘊玉眉眼一沉,她沒想到鄭良人竟是如此蠢笨又膽大包天,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折辱她。
見蘊玉面上不悅,鄭良人愈發得寸進尺道:“怎麼?容才人可是被本主戳中心事了?”
藏珠猛地攥緊蘊玉顫抖的手腕,卻被主子用眼神制止。
蘊玉望着鄭良人發髻間晃動的東珠步搖——那是裴玄祁上月賞下的貢品東珠,依着規矩隻有梅妃和儀妃各得了一斛。
蘊玉抿唇一笑,就在鄭良人覺得她瘋魔了時,蘊玉才緩聲道:“良人發髻上這枚簪子,用的乃是貢品珍珠吧。”
“那是自然!”
尚未等鄭良人的笑意全然露出,蘊玉便繼續道:“這東珠乃是南海貢品,每一顆都有大拇指大小,依着宮規,乃是妃位以上的宮嫔才能佩戴,鄭良人...竟敢如此僭越!”
說着,蘊玉狠狠冷下臉:“鄭良人以下犯上,将本主堵在此處,多次言語冒犯之處本主不同你計較。”
“眼下更是變本加厲,竟敢威脅本主獻舞于你!”
“鄭良人可是要同本主去聖上,去梅妃娘娘、儀妃娘娘跟前辯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