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天際尚泛着淡淡的魚肚白,春風樓的街巷間已漸漸有了人聲,晨霧彌漫,遠處傳來早起挑擔的小販吆喝,混雜着幾聲雞鳴,打破了夜的沉寂。
蕭無雙猛地睜開雙眼,望着帳頂,怔了一瞬,昨夜思慮過重,幾乎沒怎麼合眼,此刻腦中仍是昏昏沉沉,然而還未等他完全回過神,一個念頭便猛地躍入腦海——結賬!
他猛地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隻覺一陣困意襲來,昨日那一桌奢華至極的盛宴仿佛還在眼前浮動,山珍海味,奇馔異肴,那一壇壇美酒醇香如夢,可一想到這等佳肴的價格,他頓覺頭皮發麻。
"到底要怎麼結賬啊……"蕭無雙低聲嘀咕着,伸手掏了掏懷中的荷包,依舊是那般輕飄飄的,昨夜的焦慮似乎又加重了幾分。
"早知如此,昨夜便該逼雲逸說個清楚……"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雲逸,這家夥正好整以暇地躺在那裡,睡得安穩至極,連半點憂慮都不曾顯露,嘴角甚至還挂着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還沉浸在昨夜的美夢之中。
蕭無雙頓覺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在雲逸的肩上拍了一把:"喂,雲逸!"
雲逸微微皺了皺眉,迷迷糊糊地睜開一隻眼睛,帶着幾分倦意看着他,懶洋洋地道:"……怎麼了?天還沒亮透,你怎的如此急躁?"
"急躁?"蕭無雙忍不住冷哼一聲,"你倒是睡得好,飯錢到底怎麼結!你不是說你早有安排?今日早晨便是見分曉的時候,難不成你還想再拖下去不成?"
雲逸聽罷,打了個哈欠,随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緩緩坐起身來,似乎仍是那副懶散的模樣,嘴角依舊帶着一抹笑意:"無雙,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蕭無雙皺眉道:"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問題,是銀子不銀子的問題!"
雲逸微微一笑,翻身下床,随手攏了攏衣襟,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方才悠悠道:"既然你如此在意,待會兒自見分曉便是。"
蕭無雙盯着他看了片刻,見雲逸神色坦然自若,心頭雖仍是疑慮重重,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簡單洗漱完畢,蕭無雙心頭的焦慮并未稍減半分,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頭逐漸明亮的街道,心頭暗暗盤算着最壞的打算,若是雲逸實在無法結賬,他該如何應對?
"莫非真要在春風樓裡洗盤子抵債?"
正思索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敲響。
"兩位客官,早飯奉上了!"
蕭無雙一驚,還未及反應,房門便被緩緩推開,隻見春風樓的掌櫃親自端着一個精緻的托盤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個夥計,手中皆端着食盒,笑容可掬地将一碗碗熱氣騰騰的早點擺放在桌上。
"二位昨日在小店用餐,想必累了,今日特意送上些清淡的早食,暖暖胃。"掌櫃笑道,"請慢用。"
蕭無雙目光微微一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桌上擺着的早點,馄饨、素粥、小菜,皆是尋常不過的清淡早餐。
他心頭一緊,"掌櫃親自前來,怕不是單單送飯這般簡單……"
然而,雲逸卻是神色自若,目光随意掃了一眼早飯,輕輕一笑:"掌櫃如此客氣,讓我們二人如何承受得起?"
"哎,雲公子言重了。"掌櫃笑眯眯地擺手道,"二位昨日賞臉光臨敝店,小店上下皆覺蓬荜生輝,這等薄禮,自是應當。"
蕭無雙聽着二人你來我往,心中更是警鈴大作,手中勺子微微一頓,他心中清楚,掌櫃這等言辭,分明是話裡藏刀,昨日的盛宴,這飯錢……遲早會被提及!
他正思索間,雲逸卻已端起碗,慢悠悠地舀了一勺馄饨入口,輕輕吹了吹,笑道:"掌櫃待客熱情,果然不同凡響。"
掌櫃笑道:"哪裡哪裡,二位遠道而來,春風樓自當以禮相待。"
雲逸點頭,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春風樓地段極好,又有大廚坐鎮,廚藝之精湛,着實令人佩服。"
掌櫃笑意更濃:"雲公子過譽了。"
"再加上貴店的夥計個個乖巧伶俐,端菜送茶皆有章法,可見掌櫃管事之嚴謹。"雲逸繼續道,"若非如此,這春風樓如何能在此處屹立多年,名聲遠揚?"
掌櫃眼神微微閃爍,連連點頭:"雲公子慧眼獨具,實在令小店受寵若驚。"
蕭無雙聽着二人言辭交鋒,心頭焦急無比,雲逸誇了一堆,可就是不提正事!
他實在忍不住了,放下勺子正欲開口,誰知雲逸卻已放下碗筷,拿起手巾輕輕擦了擦嘴角,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能在春風樓用膳,實乃人生一大快事。"
"兩位公子喜歡,便是小店之榮幸。"掌櫃含笑道。
雲逸輕輕一笑,眼底波瀾不驚,舉手投足間盡是閑适從容。他微微側身,望向窗外,晨曦灑落,街巷間人流漸多,熙熙攘攘,恰是一幅煙火人間圖。
他轉回目光,悠然道:"掌櫃雅量,春風樓果然氣度非凡。不僅待客周到,連這清晨的馄饨也極為講究。這碗馄饨湯清味美,鮮而不膩,恰到好處,入口即化,料想必是用上好骨湯慢火熬制,融合了貴店獨有的調味之法,使人食之回味無窮。"
掌櫃聞言,連連點頭,笑容愈發溫和:"雲公子好口福,這馄饨的确是春風樓特制,骨湯足足熬了一夜,又添了秘制的香料提鮮,才有此風味。若是公子喜歡,待會兒可再添些。"
雲逸放下湯勺,歎道:"昨日珍馐百味,已是令人歎為觀止,今日又有這等清晨佳肴相伴,人生得此,夫複何求?"
掌櫃含笑颔首,雙手交疊在袖中,微微躬身:"能得公子這般稱贊,實是小店的榮幸。春風樓立足于此,不敢說獨占風華,但求賓客皆能盡興而歸。"
雲逸聞言,贊許地點了點頭,語氣愈發輕快:"掌櫃待客之禮,令人心生敬佩。"
他頓了頓,擡眸看着掌櫃,微微一笑,繼續道:"我雲逸自幼在京城見過酒樓客棧無數,如春風樓這般待客如親的,實屬罕見。尋常酒樓但凡見客人吃喝盡歡,便急着送賬單,生怕一絲一毫的銀錢虧了去,可春風樓卻全然不同,不催不逼,先是奉上熱茶,再是清晨送來暖胃的佳肴,這份體貼周到的心思,多年沉澱,方能做到。"
"公子說笑了,小店不過是做些本分之事,怎敢當公子如此誇贊?"
雲逸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掌櫃何必謙虛?這一桌清淡早膳雖比不得昨夜的珍馐美馔,但這份心意卻是千金難買。能做到如此待客之道,掌櫃的心思确實讓人敬佩。"
掌櫃雙手交疊于袖中,微笑不語。
蕭無雙在一旁聽得額角微跳,暗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雲逸居然還有心思誇贊這春風樓的待客之道?再這樣下去,莫非真要讓人把賬單直接甩到他們面前?
他忍不住想要開口,然而雲逸卻仿佛未曾察覺他的焦急,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地段晨起觀人流,夜晚賞燈火,四季更疊,風景不同,實乃絕佳之地。哪怕隻是在此地小住一夜,便足以讓人回味無窮。難怪此處能名揚四方,掌櫃果然獨具慧眼,能将這樣一方寶地打理得井井有條,着實令人佩服。"
掌櫃微微一笑,語氣依舊溫和:"雲公子見識不凡,竟能一語道破其中關鍵,小店不過仗着祖輩留下的基業,略施薄力,實不敢居功。"
雲逸輕歎一聲,神色感慨:"不,掌櫃此言差矣。祖輩之基業固然重要,可若無後人苦心經營,再好的基業也會逐漸衰落。春風樓能立足至今,靠的可不單是運氣,而是掌櫃的精心打理,懂得取舍,方能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掌櫃莫要過謙,外人可不會信。"
掌櫃聽聞此言,目光微閃,旋即笑道:"雲公子過譽了,做生意嘛,總要講究個和氣生财,待人以誠,方能長久。"
雲逸聞言,笑意更甚:"此話正合我意,和氣生财,待人以誠,方能長久……掌櫃的果然是深谙生意之道。"他目光落在掌櫃身上,眼中帶着一絲打量,随即又緩緩開口,語氣頗為感慨:"說來,掌櫃這春風樓的生意蒸蒸日上,想必與掌櫃自身也大有關系。常言道,店如其人,店家能有何等氣度,店鋪便能呈現何等風貌。今日本公子一見,果然如此。"
掌櫃聞言,微微挑眉,臉上依舊挂着得體的笑意,輕聲道:"哦?雲公子此言何解?"
雲逸不疾不徐地擡起茶杯,輕抿一口,緩緩道:"我這會兒細細一看,才發現掌櫃的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端的是一副富貴之相。這等相貌之人,命格極佳,乃是天生的富貴之人,縱然不做這春風樓的生意,換做旁的行當,想來也必定能大富大貴,令人豔羨。"
掌櫃眉梢微動,嘴角的笑意不減,似是玩笑般地歎道:"公子過譽了,小店不過勉力經營,豈敢當富貴二字。"
雲逸笑而不語,目光頗有深意地掃了掌櫃一眼,繼續道:"掌櫃不必謙虛,我觀你面色紅潤,雙目有神,印堂更是透着一絲祥和之氣,最是難得。世人常言,面如滿月,福澤綿長,而掌櫃正是這等貴人之相。這等面相之人,非但能得财源滾滾,更是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凡事順遂。"
掌櫃擡手輕撫須髯,笑道:"雲公子倒是擅長看相之術,這番言辭,倒讓人心生幾分好奇。"
雲逸輕歎,微微搖頭:"非是我擅長看相,而是掌櫃的這等富貴之相,實在是瞞都瞞不住。尤其是這雙眉骨高挺,眉色清潤,不帶一絲雜亂之相,古人雲:‘眉清目秀者,聰慧非常,财運亨通。’這等面相之人,不僅自身有福,更能帶旺身邊之人。難怪春風樓這些夥計們個個精神煥發,做事幹練,原來是沾了掌櫃的福氣。"
掌櫃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濃,微微擺手道:"公子謬贊了,若真如公子所言,小店豈非早已富甲一方?"
雲逸微微一笑,目光微轉,繼續道:"話雖如此,但富貴之人自有其氣度,掌櫃這身材豐盈,端的是一副福态。民間素有‘大富大貴,必有福相’之說,掌櫃身形勻稱,氣勢穩重,面色豐潤,絕非尋常商賈可比。再看掌櫃的耳垂飽滿,圓潤生輝,古人雲‘耳垂厚者,多福多财’,此等面相之人,若非家底豐厚,便是日進鬥金。更何況,掌櫃站姿沉穩,步履穩健,凡事不疾不徐,心中自有乾坤,正是世間少有的富貴之人。"
掌櫃聽得目光微閃,低低一笑,道:"公子一張巧嘴,當真能把人誇得暈頭轉向,若不是知道自己家底幾何,險些便要信了公子這番話。"
雲逸輕輕搖頭,語氣頗為鄭重地道:"掌櫃勿要妄自菲薄,我怎會信口開河?初見掌櫃,便覺你神采奕奕,今晨再看,更是印證了我的猜測。貴店生意昌盛,日日高朋滿座,不僅是因地利人和,更是因掌櫃這副面相自帶财氣,旺人旺己。"
掌櫃笑着搖了搖頭。
雲逸目光微動,似笑非笑地看着掌櫃,神态依舊閑适從容。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放下茶杯,語氣似帶了幾分惋惜,道:"像我這等人,四海為家,走南闖北,見過的世面也算不少。可說來慚愧,越是行遍天下,越是發覺,像春風樓這等地方,實在是難得。"
掌櫃聞言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