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傳我進去?”尚盈盈訝然問道。
茶房裡的差事皆已安排妥當,她正準備下值回屋,不料在門口被大總管攔住去路。
來壽笑得一團和氣,抱着拂塵點頭:“正是。萬歲爺方才吩咐的,請姑娘過去一趟。”
跟在來壽身後往瑞霭堂走,尚盈盈心裡還禁不住納悶兒:她不是剛送過兩盞茶?怎麼這會子又着人來傳?
尚盈盈思前想後,試探着問:“萬歲爺叫宮女進殿,可是為慧嫔娘娘侍膳?”
雖說茶膳不分家,但萬歲爺自己用膳時,一向隻命來壽他們伺候。尚盈盈想了想,今日忽而破例,興許是多添了副碗筷的緣故。
來壽走在前頭,聽得這話,嘴角禁不住直抽抽,心道這姑娘眼裡有活兒,固然是好。可她也不能隻想着幹活兒吧?旁的竟一概不琢磨。
适才畢竟沒得皇帝明示,來壽犯了含糊,便避重就輕,隻打個哈哈道:“慧嫔娘娘已經回宮了,姑娘過去伺候的是萬歲爺。至于有什麼差事……您自個兒進去聽吩咐吧。”
擡眼望着半暗下來的天色,尚盈盈心中更覺詫異。
她本以為慧嫔這時候兒過來,就算不留下侍寝,也該陪着用晚膳吧?
萬歲爺竟就這麼将人攆回去,未免忒不解風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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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霭堂外,守門的小太監瞧清來人,立馬哈腰打起簾子,又跟大總管擠擠眉毛。
瞧出他倆是打了個啞迷,尚盈盈便拿眼神去詢問來壽。
來壽也不藏着掖着,隻伸出一根指頭,往嘴巴前豎了豎,示意尚盈盈噤聲,主子爺正在裡頭歇乏呢。
尚盈盈心領神會,蹑足繞過翡翠屏風,果見軟榻前下了道明黃帷簾,其後隐約可見皇帝的妝金龍袍,在昏光中影影綽綽。
皇帝雖支頤着帛枕,但腰背間的力道并未松懈,隔着道朦胧紗簾看去,身姿英拔如常。
見此情狀,來壽嘬嘬腮幫子,品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況味,卻仍若無其事地引尚盈盈上前。
待她不設防地跟入簾後,來壽竟跟條滑泥鳅似的,突然回身遁走。
轉眼間,便将尚盈盈獨自留于帷帳之中。
瞥見劉喜還在炕桌邊瞎鼓搗,來壽翻了個白眼,反手就把他拽出瑞霭堂。
等離得遠了,來壽這才豎起拂塵把兒狠敲劉喜,壓低喉嚨罵道:“傻了吧你!在裡頭杵着作甚?”
劉喜龇牙咧嘴地捂着腦袋,虛聲兒辯解:“幹爹饒命。是主子爺吩咐的,叫奴才把棋都收起來……”
“玉芙不會收拾?淨顯着你了。”來壽哼了一聲,“腦瓜子放靈光點,往後玉芙一進去,你就麻利兒地滾出來,别礙着主子爺的事兒。”
劉喜聞言,差點兒被口水嗆死,扭頭瞅了眼緊閉的門扉,不禁努嘴問道:“不是吧幹爹,裡頭真有戲?”
“管她有沒有,反正你指定沒戲!”來壽斜眼睨他,陰陽怪氣道,“還是說,你能給萬歲爺生崽子?”
“那肯定不能。”
想想那場面,劉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登時笑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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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紗簾内,尚盈盈早已驚呆在原地,想不通來壽這是唱的哪一出?
數步之外,晏緒禮正阖目安坐,端的是八風不動。
尚盈盈立在軟榻前,堪道一句進退維谷,直欲學來壽掀簾逃走。
誰料這時,皇帝忽然開口,微啞嗓音中透着些疲憊:
“過來。”
尚盈盈心中一緊,連忙輕步上前,柔聲問道:
“主子爺有何吩咐?”
聽到意料之中的聲音,晏緒禮眼也未掀,語氣淡淡:
“頭疼,替朕按按。”
餘光打量着穩坐如山的皇帝,尚盈盈心裡直犯難,卻又不敢出言違抗。
下一瞬,榻裡鋪着的明黃綢墊上,輕輕凹陷出個小坑。
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帝面色,尚盈盈見他無甚反應,這才咬咬牙,提裙跪上軟榻邊沿。
用帕子蹭去掌心冷汗,尚盈盈探指繞過皇帝腦後,輕輕觸上他額頭兩側。
倆人挨得實在太近,那股令她心悸的沉水香味兒,再次鋪天蓋地漫壓過來。
尚盈盈被沖撞得神昏意亂,隻得死命抿唇屏息,生怕一個不留神,會把氣兒吹向皇帝的臉。
她十一歲入宮為婢,深宮之中都是太監,先帝爺又極少會來春禧宮。除卻幾個知天命的老禦醫、守宮門的羽林衛,她這七八年間幾乎未見過男子,更遑論近身接觸,此刻真是渾身不自在。
女子指尖微微發涼,落在太陽穴上,力道恰到好處。晏緒禮合着眼眸,眉頭漸漸舒展,頗為受用。
不多時,晏緒禮卻覺察她手指微微撤開,似乎想順着耳後往下滑落。
晏緒禮倏地睜開眼,捉住那隻柔滑玉腕,一把扯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