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
那聲口兒細細弱弱、猶猶豫豫,活像隻被抹斷半截兒脖子的雞。
尚盈盈聽得後背發毛,趁機從軟榻旁逃走,暗自挪遠一點。
“進來。”晏緒禮沉聲發話。
來壽埋着腦袋走近,沒兩步便瞧見了侍立的尚盈盈。
喲,玉芙離萬歲爺這麼遠呢?
沒撞見什麼不該見的,來壽放下心來,又帶着點兒說不清的遺憾:
“啟禀萬歲爺,皇後娘娘在外求見。”
近日不乏嫔妃來乾明宮,或是送吃食、或是借故求見,晏緒禮皆遣玉芙出去回絕。次數多了,衆人自然知難而退,不願意再來自讨沒趣兒。
但這回是皇後娘娘過來,萬歲爺應當會賞臉吧?
尚盈盈默默想着,果聽皇帝命道:“傳。”
手裡的明黃帕子上沾了薄荷油,肯定不能立時還給皇帝。尚盈盈忙把它塞進袖中藏起來,悄無聲息地退出内殿。
剛行至廊子外,便遠遠瞥見一宮裝麗人,正分花拂柳而來。尚盈盈貼靠在牆根兒底下,随衆人一同行禮請安。
妝金繡鳳的裙擺自眼前拂過,尚盈盈方欲松下心神,忽聽上首傳來一道溫柔和煦的聲音:
“你便是玉芙?”
尚盈盈心中微感不妙,連忙應聲:“是,奴婢玉芙,叩見皇後娘娘。”
皇後還欲細細打量玉芙,便朝她笑道:“姑娘免禮。”
尚盈盈忐忑地謝恩起身,心思轉得飛快,試圖揣測皇後用意。
傅瑤瞧清玉芙後,先是一怔,随即眸底笑意愈深,輕聲道:“本宮近來總聽聞,禦前有位極妥帖的掌事姑姑。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有玉芙姑娘伺候着皇上,本宮也能放心了。”
旁人都說玉芙相貌堪比柳濯月,傅瑤本還不信,此刻見過方知,這話原還是謙虛了。僅憑這張臉,傅瑤便能笃定,玉芙做不得池中之物。
“丹珠,等會兒取十兩紋銀,替本宮賞給玉芙姑娘。”傅瑤轉頭交代。
尚盈盈聞言頓時警惕,這賞銀雖十分誘人,但宮中賞罰皆有深意,絕非能輕易領受的。她連忙福身,語氣謙卑:“奴婢多謝皇後主子擡舉。隻是伺候萬歲爺乃分内之事,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受賞。”
傅瑤卻堅持道:“玉芙姑娘不必推辭。今日賞了你,旁人便都知道盡心侍奉的好處。你且安心收下,莫要辜負本宮與皇上的好意。”
話音落地,傅瑤不允玉芙再有回旋,便立刻搭着丹珠的手,朝正殿那邊行去。
待走遠些,傅瑤忽然慢下腳步,偏眸看向丹珠。
丹珠連忙低聲詢問:“娘娘有何吩咐?”
傅瑤唇邊笑意早已淡去,不複方才溫婉情狀:“派人知會傅川,着他探清玉芙家中底細,盡快回禀本宮。”
傅川正是皇後堂兄,理國公為數不多的子侄之一。
丹珠颔首,恭敬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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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得了賞賜,心中卻并無半分喜悅,反倒愁容滿面。隻覺得這賞銀像塊燙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正當憂心忡忡之際,尚盈盈忽覺有人跟上來,輕輕在她臂彎上碰了碰。
“玉芙妹妹?”
尚盈盈陡然抽身回神,擡頭見是杏書,連忙扯出一抹笑容,喚道:“杏書姐姐。”
杏書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廊角,關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方才一路走來,竟魂不守舍的,又在琢磨什麼呢?”
皇後賞賜她的事情還沒傳開,尚盈盈正思忖如何回答,忽然瞧見海棠漏花窗下,晃過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兒。
尚盈盈脊背緊繃,無聲按下杏書的手,蹑足靠上前去。哪知這時,花牆洞後的倆人恰巧散了,其中一人拐進廊子來。
定睛一看,竟是莺時。
莺時撞見尚盈盈和杏書,活像遇着鬼似的。她強裝鎮定,卻掩不住眼底慌亂,一看便是做了虧心事。
尚盈盈盯着莺時,冷冷問道:“你方才在同誰說話?”
不知尚盈盈偷聽了多久,莺時臉蛋兒漲得像紫茄子,心虛地拔高音調:“叫喊什麼?你這時候兒倒把自己摘得幹淨,前一陣不也和文妃宮裡的人見面來着?”
俗話說聽話聽音兒,尚盈盈聞言立馬明白,莺時在和某位宮妃的婢女暗中通氣。
“你忘了剛來乾明宮那日,金總管是怎麼給咱們立的規矩?”
尚盈盈眉心緊鎖,一把拉過莺時手腕,低聲警告她:
“膽敢往外頭遞信兒,你是活膩歪了?”
莺時卻扭腕躲開尚盈盈,厲聲辯解:“我才沒有!你少血口噴人!”
說完這話,莺時撥開杏書,匆匆往下房裡逃去。
尚盈盈還欲張口叫住她,杏書卻上前阻攔,努嘴道:“好言勸不了該死的鬼,你瞧她領你的情兒麼?要依我說,就多餘管她。”
且叫莺時再蹦哒兩天,等日後犯到萬歲爺手裡,便叫她蛤丨蟆跳進老蟒蛇嘴裡,全都完蛋得了。